混乱,是此刻帝关唯一的注脚。
天空被撕裂,大地在哀嚎。冥尊那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每一寸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连思维都近乎凝固。魔云翻滚,无数狰狞魔物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主阵破开的缺口,疯狂涌入!
撤退的道路,已成死亡之路。
冷漪的亲卫拼死撑开的护体灵光,在密集的能量冲击和魔物扑咬下,如同暴雨中的肥皂泡,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破碎。碎石、残肢、失控的法术余波,如同冰雹般砸落。
楚山河拄着战斧,踉跄前行。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体内刚刚勉强平复些许的能量乱流,痛楚钻心。锁元针拔除后,伤势失去了最直接的压制,正在加速恶化。但他那双眼睛,却在极致的痛苦和外界庞大的死亡压力下,变得越发沉寂,越发……敏锐。
他的感知,仿佛被投入炼狱的熔炉,经受着残酷的淬炼。
在他那奇异的“视野”中,世界不再是由物质构成,而是化作了流动的、咆哮的能量之海。
代表生灵的、微弱而温暖的白色或各色光点,正在被无边无际的、粘稠漆黑的死亡潮汐疯狂吞噬、湮灭。绝望、恐惧、不甘、愤怒……无数濒死前的极端情绪,混合着冥域特有的阴冷死寂,形成了一种庞大而混乱的“背景噪音”,冲击着他的神魂。
而在这片死亡之海中,又有一些更加凝聚、更加狂暴的“旋涡”——那是强大的冥殿修士或魔将,它们如同灯塔般醒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恶与强大。
但最吸引他注意的,却不是这些。
而是那些……“死去”的能量。
那些被魔物撕碎、被能量碾爆、或是直接在冥尊威压下魂飞魄散的修士与凡人,他们消散后,并非彻底归于虚无,而是逸散出大量无主的、精纯的死亡气息和残破的魂能碎片,弥漫在空气中,渗透进泥土里。
这些,对于生者而言是致命的毒药和污染。
但对于楚山河怀中那枚星辰阵核(残)而言,却仿佛是……久旱逢甘霖?
嗡——
星辰阵核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微微震动着,不再是警示,而是一种……饥饿般的渴求!一股清晰无比的吸引力从中散发出来,牵引着楚山河的感知,指向那些死亡能量最浓郁的区域。
甚至……不需要楚山河主动催动,它便开始自主地、缓慢地吸收起周围弥漫的死亡气息!
丝丝缕缕肉眼不可见的灰黑色气流,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悄然汇入楚山河的身体,透过皮肉,融入那枚石片之中。
石片上的温热感逐渐增强,反馈出的清凉气流也变得更加明显,虽然依旧无法快速修复他沉重的伤势,却奇迹般地帮他抵消了部分外界冥尊威压的恐怖压迫,让他的神魂得以在这片毁灭风暴中保持着一丝诡异的清明。
同时,一种莫名的、源自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
不是战斗,不是逃亡。
而是……“清理”。
清理这些无主的死亡,安抚那些躁动的残魂,让这片被玷污的土地,重归……它应有的“寂静”。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偏离了撤退的主流方向,走向一旁战斗最激烈、死伤最惨重的区域。
“楚山河!这边!”一名亲卫注意到他的偏离,急声大喊。
楚山河仿佛没有听见。
他走到一处刚刚经历惨烈厮战的废墟。这里,一支人族小队全军覆没,残破的肢体与魔物的残骸混杂在一起,鲜血浸透了焦土。几名阵亡修士残存的魂念因为极度的不甘和愤怒,化作淡灰色的怨灵絮,在原地盘旋尖啸,不仅干扰生者,更容易吸引更多魔物。
楚山河沉默地驻足。
他缓缓抬起没有握斧的左手,虚按向那片狼藉之地。
怀中星辰阵核(残)搏动加速。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寂灭意味的波动,以他手掌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那些盘旋尖啸的怨灵絮,仿佛被温柔的双手抚过,瞬间变得平静下来,戾气消散,化作点点微光,缓缓消散于空中。
地面上弥漫的浓郁死气和血煞之气,如同百川入海般,向他掌心汇聚,被星辰阵核贪婪地吸收、吞噬。
他并没有做太多。只是站在那里,手掌虚按。
片刻之后,那片区域的空气仿佛都清澈了许多,那种令人不适的阴冷和怨怼感大幅减弱,只剩下战争本身的残酷与死寂。
做完这一切,楚山河收回手,面无表情,继续拄着战斧,向下一个死亡能量聚集点走去。
他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一种……本能驱使下的无意识行为。
然而,这诡异的一幕,却落在了周围正在浴血奋战、且战且退的修士们眼中。
他们看到,那个背着昏迷长官、浑身浴血、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断气的重伤员,行走在炼狱般的战场上,所过之处,那些纠缠不休的怨灵竟自行平息,连弥漫的魔气死意都似乎淡薄了几分?
他并非在战斗,更像是在……“净化”?或者说……“送别”?
一个之前隐约流传开的、被视为不祥传闻的称号,再次浮现在一些人的脑海中。
“送葬人……是他!那个‘送葬人’!”一名手臂受伤、正且战且退的老兵失声惊呼,看着楚山河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一丝莫名的敬畏。
“什么送葬人?”旁边的同伴格开一头魔狼的扑击,气喘吁吁地问。
“就是他!之前就听说外围有个怪人,不杀魔物,只埋尸体,还能让怨灵安息……原来是真的!他竟然不怕冥尊威压?!”
流言如同野火,在绝望的战场上悄然蔓延。
楚山河对周围的议论恍若未闻。
他只是遵循着本能的指引和星辰阵核的渴望,沉默地、艰难地行走着,如同一个冷漠的清道夫,在一片疯狂的毁灭中,固执地进行着微不足道的“清理”工作。
他经过一具被魔虫啃噬大半的修士遗体旁,手掌虚按,逸散的残魂得以安息,躁动的死气被吸收。
他走过一处被魔火点燃的残破掩体,手掌虚按,火焰中哀嚎的残念得以平息。
他甚至靠近一处小规模魔物聚集地,那里的死亡气息格外浓郁,手掌虚按,虽然无法驱散魔物,却让它们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攻击不再那么精准疯狂。
他的行为,在这片宏大的毁灭战场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渺小可笑。
但不知为何,那些看到他、听到传闻的修士,心中那份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似乎……被冲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仿佛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亡面前,依然存在着某种冰冷的、却不容置疑的……“秩序”?
就连一直焦急关注着他的冷漪,躺在担架上,看着楚山河那诡异而执拗的行为,冰蓝色的眼眸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她原本想斥责他脱离队伍,但看到那些因他而安息的怨灵,看到那些稍稍缓解的死亡区域,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他真的是……“送葬人”?
楚山河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他只是感觉,随着吸收的死亡能量越来越多,星辰阵核(残)反馈的清凉气流也越发明显,不仅帮他抵御着外界威压,甚至开始极其缓慢地……修复着他经脉中最细微的一些裂纹?
而他对体内那三股力量的掌控,似乎也随着这种奇特的“践行”和对寂灭之力的运用,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一丝。
就在他刚刚“清理”完又一处残骸,准备继续移动时——
轰!!!
一道极其狂暴、远超之前任何魔物的恐怖气息,猛地从侧前方炸开!
一头体型庞大、形似巨蜥、却长着三颗狰狞头颅、覆盖着厚重骨甲的魔将,撞塌了半堵残墙,猩红的六只眼睛瞬间锁定了离它最近的、正在“清理”战场的楚山河!
显然,楚山河这种“净化”死气的行为,引起了这头强大魔将的注意和……暴怒!
“吼!!!”
三颗头颅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涎水如同强酸般滴落,腐蚀着地面。它粗壮的四肢猛蹬地面,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直冲楚山河而来!
其所过之处,连一些低阶魔物都被它恐怖的气息撞飞、踩碎!
“小心!”冷漪失声惊呼,亲卫们脸色剧变,却根本来不及救援!
楚山河瞳孔骤缩!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无力躲闪这堪比金丹后期的恐怖冲击!
千钧一发之际!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吸收了大量死气、正微微发烫的星辰阵核(残)的力量,混合着体内那丝被驯服了些许的寂灭能量,疯狂注入到拄地的战斧之中!
同时,他将那股冰冷的、安抚死亡的“意念”,不再是扩散,而是猛地压缩、凝聚于斧刃之上!
暗金色的战斧,骤然蒙上了一层极度内敛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灰暗锋芒!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种极致的“静”与“无”!
他双手握斧,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狂奔而来的三头魔将,迎头劈去!
不是攻击其血肉,而是……斩向那笼罩其周身的、沸腾翻滚的、由无尽杀戮和死亡凝聚而成的……狂暴煞气与魂能!
葬土行者,挥出了无声的一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