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尊那漠然的注视，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未作停留，悄然远去。
荒原再次沉入那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之中，唯有空气中浓稠的、躁动的死亡能量，依旧无声地咆哮、流淌。
陈长生收敛的气息缓缓放开，如同顽石重新被注入了生命。他低头，再次看向腰间的柴刀。那几道暗金纹路已然隐去，恢复成毫不起眼的铁灰色，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这柄伴随他无尽岁月的凡铁，正在发生着某种超乎他预料的变化。这片死地，对他而言是沃土，对这柄柴刀而言，似乎亦是如此。
探究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压下。眼下，恢复实力才是首要。
他环顾这片被彻底碾平的荒原，目光最终锁定在数里之外。那里的死气浓度明显更高，空气中甚至隐约可见丝丝缕缕凝而不散的灰黑色雾霭，地面呈现出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黯沉色泽。
就是那里了。
他迈开脚步，踏着沙沙作响的骨粉焦土，向着那片区域行去。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仿佛丈量着这片死亡之地。
越靠近那片区域，周遭的能量就越发狂暴。不再是无声的流淌，而是发出了低沉的、仿佛万千怨魂哀嚎的呜咽声。冰冷的寒意刺骨，并非温度的低，而是直接侵蚀神魂的阴冷。混乱的法则碎片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空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寻常化神修士至此，恐怕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会被这恐怖的环境同化或撕裂。
陈长生体表自然流转起一层极淡薄的灰芒，那是新生寂灭能量形成的护体罡气，将绝大多数侵蚀隔绝在外。但依旧有丝丝缕缕最精纯也最狂暴的死气，穿透防御，钻入他的体内，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他恍若未觉，径直走入那片黯沉区域的核心。
这里仿佛是整个荒原死亡能量的漩涡眼。灰黑色的雾霭几乎化为实质，缠绕在他的周身，试图钻进他的七窍，侵蚀他的道基。脚下的地面不再是松软的骨粉，而是坚硬如铁、冰冷刺骨的黯沉结晶。
他停下脚步，缓缓盘膝坐下。
坚硬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浓郁的死亡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向他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吞噬。
陈长生闭上双眼，双手在膝上结出一个古朴而奇异的印诀——并非此界任何已知流派的起手式，而是源自他血脉深处、那长生系统伴随而来的寂灭法典中的基础法印。
“汲。”
他心中默念法诀。
下一瞬，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轰——！！！
以他为中心，周遭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能量彻底暴动了！它们不再是丝丝缕缕地渗透，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
“呃！”
即便是陈长生，在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料的能量冲击下，也不禁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那些涌入的能量并非温顺的灵气，而是充满了暴戾、怨念、冰冷、毁灭特性的死亡之力！它们如同无数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铁钎，强行捅入他的经脉，疯狂地搅动、破坏、侵蚀！
他新生的、本就还未完全稳固的经脉，瞬间被冲击得千疮百孔，刚刚愈合的裂痕再次大面积崩裂！五脏六腑如同被扔进了绞肉机，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
这简直不是在修炼，而是在自毁！
但陈长生的心神，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与掌控。
“黯。”
第二个法诀意念落下。
体内那新生的寂灭能量瞬间被全面调动，它们并未去强行阻挡那狂暴的能量洪流，而是如同最狡猾的猎人，依附在洪流之中，精准地捕捉、缠绕、吞噬着那些死亡能量中最核心、最本源的那一丝“寂灭”真意！
同时，星辰阵核（残）如同苏醒的饕餮，散发出强大的吸力，不仅疯狂汲取着外界能量，更将那些被寂灭能量炼化过的精纯死气，如同百川归海般纳入核心，用以滋养自身，修复之前的损耗。
“淬！”
陈长生的意志如同冰冷的锻锤，狠狠砸下！
那些被初步降服、炼化的死亡能量，连同他自身的寂灭之力，被强行引导着，并非单纯用于修复，而是更加狂暴地冲刷向体内那些顽固的角落——残余的道伤剑意、深入骨髓的冥域魔气残留、乃至肉身最深处的细微暗伤！
以毒攻毒！以暴制暴！
嗤嗤嗤！
体内仿佛化作了战场，能量的碰撞、湮灭、融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道伤剑意被更加狂暴的寂灭死气强行磨灭，发出最后的哀鸣后彻底消散。冥域魔气的残留被连根拔起，净化一空。那些细微的暗伤则在破坏与重塑的循环中被强行修复、加固！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旦掌控稍有偏差，或是意志稍有松懈，等待他的就是被死亡能量彻底同化，或是肉身崩毁、道基尽废的下场！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渗透出细密的、暗红色的血珠，那是经脉承受达到极限的表现。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被咬出血痕。豆大的汗珠刚刚渗出，便被周遭冰冷的死气冻结成霜。
但他结印的双手，稳如磐石。
他紧闭的双目下，眼神依旧冰冷而专注。
万载岁月，他经历的痛苦何止万千？相比于那些漫长孤寂的沉睡，相比于一次次目睹故人化作黄土的心力交瘁，这肉身上的痛苦，反而显得……纯粹而直接。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顽固的道伤剑意被彻底磨灭时，那狂暴涌入的能量似乎终于找到了某种平衡。
陈长生引导着新炼化的、温顺了许多的寂灭能量，开始系统地修复那些被冲击得破败不堪的经脉。星辰阵核（残）的光芒也稳定下来，不再饥渴地索取，而是如同饱满的月亮，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光辉，反哺着他的肉身与神魂。
剧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以及疲惫深处，那破而后立的、新生的力量感。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气息在空中凝成一道灰黑色的冰晶长龙，久久不散。
这一次的冒险，值得。
伤势虽因这狂暴的修炼方式加重了表层，但内里的顽疾已被彻底清除，寂灭之体的雏形也在这次淬炼中变得更加稳固。实力，恢复了接近八成。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那更加磅礴、也更加如臂指使的寂灭能量。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稍放松的刹那——
嗡……
腰间，那柄柴刀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
这一次，并非只有暗金纹路。
那看似平凡的铁灰色刀身之上，竟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的、几乎与周围死气融为一体的……灰色光晕。
光晕流转，仿佛在呼吸。
陈长生低头，看着那自主散发微光的柴刀，沉默良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