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的身影,如同融入灰暗画布的一抹淡墨,无声无息地行进在死寂荒原的边缘。身后,那片能量被暂时抽空的漩涡眼,正被周围更庞大的死气缓慢重新填充,恢复着那令人窒息的浓度。
他的步伐稳定,体内八成寂灭能量平稳流转,修复着最后些许表层伤势,同时将五感与神念提升到极致,谨慎地探查着前方陌生的地域。腰间的柴刀恢复了沉寂,但那刀柄木质愈发深邃的色泽,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变化。
然而,越是前行,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异常。
死寂荒原的绝对“空无”正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适的“污浊”感。
空气中开始出现零星飘浮的、灰绿色的诡异孢子,散发着微弱的腐化能量。脚下的大地,不再是均匀的骨粉焦土,而是开始出现一片片不规则蔓延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墨绿色菌毯。
这些菌毯质地粘滑,微微蠕动,所过之处,不仅彻底吞噬一切残存的生机,甚至连最本源的天地灵气都被污染、同化,转化为一种阴冷污秽的异种能量。它们如同活物般缓慢而坚定地扩张,在其覆盖的区域,连之前荒原中那种狂暴的死气都被排挤、扭曲,变得更加恶毒且充满侵略性。
陈长生停下脚步,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寂灭之力,轻轻触碰那菌毯的边缘。
“嗤——”
接触的瞬间,菌毯如同被灼烧般剧烈收缩,发出细微的尖啸,那一点接触面瞬间焦黑枯萎。但同时,一股极其顽强且充满怨念的污秽意志,竟顺着寂灭之力试图反向侵蚀他的神识!
陈长生面无表情,指尖灰芒微闪,瞬间将那丝污秽意志碾碎湮灭。
“冥域的侵蚀……”他低声自语,眼中沉寂之色更浓。
这并非自然形成的死地,而是被冥尊力量彻底污染、改造后的魔土!这些菌毯,便是冥域扩张的爪牙和根基,如同癌变组织,不断蚕食着正常的世界。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更远方。
神念如同触角般极力向前延伸,穿过逐渐浓郁的污秽魔气,勉强捕捉到了一些来自远方的、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
…逃!快逃啊!
…护山大阵破了!长老们…啊——!
…孩子…我的孩子…别过来…
…桀桀…新鲜的血食…皈依吾主…
…灵气…灵气在消失…魔气…噗…(神魂湮灭声)
…帝关已破!山河大帝战死!无人能救我们了!
…向西…听说西漠禅修还在抵抗…
…没用的…它们来了…到处都是…
无数绝望的哀嚎、惊恐的尖叫、魔物嗜血的嘶吼、宗门大阵破碎的轰鸣、灵气被抽干的呜咽……各种混乱嘈杂的信息碎片,如同破碎的浪潮,冲击着陈长生的感知。
虽然模糊不清,且距离极其遥远,但管中窥豹,足以拼凑出一幅令人心悸的恐怖图景。
冥尊的大军,已然如同决堤的毁灭洪流,冲破了帝关这道最后的屏障,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人族疆土的腹地蔓延!
它们并非漫无目的地杀戮,而是有着极其明确且高效的战略:污染灵脉,建立魔域节点,转化生灵,一切目的都是为了将这片天地彻底转化为适合冥尊存在的温床!
陈长生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在数个极其遥远的方位,有几个曾经灵气充沛、如今却已彻底黯淡熄灭的“点”。那曾是人族繁盛的大城或宗门所在地,如今已然死寂,被浓郁的魔气笼罩,化为了冥域的前哨基地。其中散发出的污秽强大的能量波动,远超之前围攻他的魔潮,显然有冥狱统领级别的存在坐镇。
而更多的地方,正在陷入战火与绝望。抵抗的火焰零星燃起,却又迅速被无尽的魔潮扑灭。幸存者们如同惊惶的蚁群,在破碎的山河间艰难逃亡,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净土。
整个世界的生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剥夺、被转化。天空仿佛永远被魔云笼罩,日月无光。河流干涸或化为毒水。森林枯萎,化作扭曲的魔植。曾经鸟语花香、修士御剑飞仙的景象,已然成为遥远的回忆,被血腥与绝望取代。
魔痕所至,万物凋零。
陈长生沉默地立于原地,任由那些遥远而绝望的信息碎片掠过心神。他那万古不变的眼眸深处,映照着这片被迅速染成墨绿与漆黑的大地,倒映着那一个个在感知中接连熄灭的生命光辉。
无悲无喜,无怒无惊。
只是那沉寂,似乎比这被污染的大地,更加深沉。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依旧高悬于远方、缓缓旋转、散发着亘古冰冷意志的能量风暴。
冥尊……
祂的目的,绝非仅仅是毁灭与杀戮。如此大规模、系统性地转化天地,其所图必然更大。
而那与自己怀中布料相关的线索,与冥尊力量源头相关的遗迹或秘密,是否会藏在这些新建立的、魔气最浓郁的冥域节点之中?
前路,似乎更加清晰,却也更加险恶。
他收回目光,不再停留。
身形一动,避开脚下蔓延的菌毯,选择了一条魔气相对稀薄、但似乎通往某个刚刚陷落不久区域的路径,加速行去。
青衫掠过污浊的大地,如同死神行走于自己即将接管的领地。
沿途,偶尔会遇到小股的低阶魔物,或是被魔化的妖兽。它们嘶吼着扑来,却甚至无法靠近他周身三丈,便被那内敛的寂灭死意无声无息地瓦解湮灭,化为精纯的能量,一部分滋养自身,一部分则被腰间柴刀悄然吸收。
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这蔓延魔痕中,一个不断移动的、吞噬死亡的……异数。
魔痕蔓延,万物悲歌。
独行者亦将步入,这绝望的漩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