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猎人,苏青绫并未立刻收起长鞭,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对方全身——破旧的蓑衣下是粗布短褂,裤腿和草鞋上沾满了泥泞,腰间挂着几只山鸡野兔,还有几样简单的捕猎工具。
看起来,此人确实像个地地道道的山野猎户模样。最重要的是,对方眼中除了惊愕和警惕,并无南境王府爪牙那种特有的阴鸷和狠戾。
“你是这石屋的主人?”苏青绫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和冷意,盖过了风雨声,但周身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收敛。
老猎人连连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喘匀了气:“正是老汉!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在我这破石屋里?还……”他看了一眼苏青绫破烂带血的衣衫和手臂上的伤口痕迹,眼中的疑惑更甚,但更多的是担忧和不解。
苏青绫心中的戒备稍减,但并未完全放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翻腾的力量带来的躁动感,以及伤口愈合时那奇异的麻痒。
她抱拳拱手,动作间带着江湖儿女的利落,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诚恳:“老伯恕罪!晚辈苏青绫,遭南境王府恶贼追杀,侥幸逃脱至此山林。适逢大雨,见这石屋无人,便斗胆进来避雨疗伤。方才听到异响,唯恐是追兵寻来,情急之下多有冒犯,惊扰了老伯,实在万分抱歉!”
“南境王府?!”老猎人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瞪,一股深切的痛恨之色瞬间取代了疑惑和惊惧,他重重地啐了一口,声音陡然拔高,“呸!是那帮天杀的王八羔子?!他们勾结倭寇,欺压良善,祸害百姓,无恶不作!老汉我早就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老猎人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和毫不掩饰的恨意,如同沸水浇冰,瞬间融化了苏青绫心头最后一丝疑虑。这恨意是如此真实,深入骨髓,绝非作伪。看来这深山老林里的猎户,也对那南境王府深恶痛绝。
“姑娘,快!快进屋去!外面雨大,你身上还有伤,可别再冻着了!”老猎人的态度瞬间变得无比热切,他急切地招呼着苏青绫,仿佛刚才差点被吓破胆的不是自己,“那帮狗贼追你追到这里了?别怕,老汉我对这片林子熟得很!他们敢来,让他们尝尝我老猎枪的厉害!”
老猎人的义愤填膺和真诚的关怀,如同一股暖流,驱散了苏青绫心头的寒意。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似乎也因为这情绪的转变而平息了一些,变得温顺可控。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猛地袭来。
“多谢老伯!”苏青绫跟着老猎人重新走进了石屋。看着地上因自己骤然开门带起的劲风而扬起的灰尘,她心中仍有愧疚。
“哎,没事没事!姑娘你没事就好!”老猎人看出她的歉意,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反而更关心她的伤势,“姑娘,你这伤……看起来可不轻啊!快,快坐下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说着,他麻利地将背着的山鸡野兔解下,又将猎枪靠墙放好。
石屋内的火堆因为方才的变故,火焰小了一些,但依旧散发着温暖。老猎人熟练地添了几根干柴,火光重新跳跃起来,将小小的石屋映照得暖意融融。他拿起一只肥硕的山鸡,动作利落地开始处理。
“姑娘,你先歇着,老汉我正好打了点野味,烤熟了给你垫垫肚子!看你这模样,定是饿坏了,也冻坏了。”
老猎人一边忙活,一边絮叨着,声音里充满了长辈般的关切,“南境王府的那些狗贼,真是丧尽天良!连你这样的小姑娘都不放过!老天有眼,让你逃出来了,还逃到了老汉这里!别怕,安心待着!”
苏青绫依言坐在火堆旁的石块上,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暖,驱散着湿透衣衫带来的寒意。体内那股磅礴的力量虽然温顺了许多,但依旧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带来一种奇异而强大的充实感。
她看着老猎人忙碌而朴实的身影,听着他充满恨意却又无比温暖的絮叨,鼻尖不由得微微发酸。连日来的亡命奔逃,生死一线的惊险,还有方才那匪夷所思的奇遇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此刻在这小小的、温暖的石屋里,在这个素昧平生的老猎人面前,似乎都得到了暂时的安放。
“老伯大恩,绫儿终生难忘!”她低声道,声音真挚。
“嗨,说这些干啥?见你落难,老汉顺便帮你一下也是举手之劳!”老猎人手脚麻利地将处理好的山鸡和一只野兔串在树枝上,架在火堆上翻烤。不一会儿,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迅速弥漫开来,勾动着人的食欲。
苏青绫确实早已饥肠辘辘。当烤得金黄焦脆、香气扑鼻的山鸡腿被老猎人用削尖的木棍插着递过来时,她道了声谢,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小口却快速地吃了起来。热腾腾的食物下肚,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疲惫和虚弱感。
老猎人看着她吃得急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自己也撕下一块兔肉慢慢嚼着。他目光扫过苏青绫身上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血渍的衣衫,眉头又皱了起来。
“姑娘,你这衣裳……实在不能穿了。湿漉漉的穿着,伤也好得慢,还容易惹上风寒。”老猎人放下手中的肉,沉吟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样,你先在这里安心烤着火,吃着东西。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老汉家就在山脚下不远,我这就回去一趟!”
“老伯?”苏青绫疑惑地看着他。
老猎人站起身,拍了拍蓑衣上的灰:“我家那丫头,跟你身量差不多。老汉回去给你拿一身她的干净衣服来换上!穿着湿衣裳可不行!”他说完,不等苏青绫推辞,已经重新戴上斗笠,拿起猎枪,“你就在这儿待着,别出去!我脚程快,一会儿就回!”
话音未落,老猎人那矫健的身影已经再次冲入了门外的风雨之中,消失不见。
苏青绫握着温热的鸡腿,看着老猎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中暖流涌动,一时竟有些怔忡。萍水相逢,如此古道热肠,这世间的善意,终究还是未曾断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奇异而强大的力量,以及伤口处那几乎完全消失的痛楚和明显的愈合感,只觉得今日遭遇的一切,恍然如梦。
没过多久,屋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一阵急促却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猎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他蓑衣下鼓鼓囊囊的,显然抱着东西。
“姑娘,给!”老猎人走进来,抖落身上的雨水,从蓑衣下拿出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衣衫,虽然布料普通,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干净净。衣服上面还放着一块干净的粗布汗巾。
苏青绫连忙起身接过,入手是柔软的布料触感,心中感激更甚:“老伯,这……这太麻烦您了!”
“姑娘,就别说这些了!”老猎人摆摆手,转身走到门外,背对着里面,“你快换上,老汉在外面守着,顺便看看雨势。”
苏青绫看着老猎人宽厚的背影,不再犹豫。她迅速脱下身上那身早已不成样子的破烂衣衫。
火光下,她惊讶地发现,锁骨下那道原本深可见骨的刀伤,此刻竟然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粉红色的细线,几乎快要看不出来!左臂上被撕裂的伤口也只剩下几道淡淡的红痕!这愈合的速度简直匪夷所思!她心中对那金龙入体带来的力量更加震撼。
她快速用汗巾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泥污和水渍,换上了那套干净的粗布衣衫。衣服很合身,虽然样式简单,但清爽干净,顿时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舒适了许多。
“老伯,我换好了!”苏青绫对着老猎人的背影轻声说道。
老猎人这才转过身,看着焕然一新的苏青绫,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嗯,这才像个样子,精神多了!”他又看了看天色,“雨快停了,那些追兵虽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但终究是祸患。前面不远有个野码头,常有跑南邦县城的商船停靠歇脚。今儿这天气,估计有船会等雨停了再走。老汉送你过去,你搭个船。”
“多谢老伯,此恩此德,绫儿必当铭记于心!”苏青绫再次向老人表示感谢。
“不必谢了,快走吧!”老猎人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扛起猎枪,“路滑,当心脚下。”
两人走出石屋。雨果然已经停了,山林间弥漫着清新湿润的空气,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夕阳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缝隙,洒下几缕微弱的光柱。
老猎人显然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带着苏青绫在湿滑泥泞的林间小道上穿行,走得又快又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江流出现在眼前,江水在雨后显得浑浊而湍急。江边一处天然形成的小湾里,果然停泊着几艘大小不一的木船。其中一艘中等大小的商船,船帆已经半升,船工们正在甲板上忙碌,显然是在做启航的准备。码头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像是搭船的客商和挑夫。
“就是那船!”老猎人指着那艘中等商船对苏青绫道,“他们常跑南邦,船老大姓陈,为人还算厚道。你过去,就说是我王老七介绍的,要搭个船,给点船资就行,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苏青绫看着那艘即将启航的商船,又看向身边这位朴实的老猎人,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和感激。她再次深深一揖:“王老伯,救命之恩,赠衣之情,指路之德,绫儿都记住了!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王老汉连忙扶住她:“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何必言报!快去吧,船要开了!”他眼中也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催促,“走吧,走吧!老汉看着你上船!”
苏青绫转身快步向码头走去。她体内那股力量让她步履轻盈,几步便踏上了通往商船跳板的简陋栈桥。
她回头望去,只见老猎人依旧站在竹林边,朝她用力地挥着手,那顶破旧的斗笠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但此时此刻,她的思绪早已越过重重山水水,飞到南邦县城,飞到龙文和索云菲的身边!
她默默地念叨着:“文哥,索姐姐,那件宝贝我带来了……”欲知苏青绫能否将“龙涎冰魄”顺利带回南邦,后文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