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近一看,河滩上,在余晖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光芒的,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
龙文用剑尖将其挑起来,入手沉甸甸的,上面用阳文清晰地刻着“南境”二字,背面则是一头盘踞的猛虎图腾,正是南境王府核心人员才能拥有的身份令牌。
“是独孤煞那老贼慌乱逃窜时落下的。”索云菲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说道。
龙文点点头:“收起来,云菲。此物虽小,将来或许能派上大用场。”他目光深远,似乎已经想到了这块令牌可能引发的种种可能。
苏青绫轻声道:“这老魔头此次重伤遁走,怕是会更加记恨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龙文神色平静,“经此一役,他也该知道,我们已非吴下阿蒙。走吧,天快黑透了,孙老和小六子该等急了。”
三人不再停留,展开身法,趁着夜色初临前的微光,迅速朝着城南约定的地点赶去。
等到他们赶到那处僻静的货栈时,孙思成和小六子早已焦急地等候多时。见到三人安然归来,身上虽有些尘土血迹,但精神奕奕,显然并无大碍,两人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龙大哥!索姐姐!苏姐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小六子几乎是扑了上来,眼圈都有些发红。
孙思成捋着胡须,仔细打量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们……身上的气息似乎大有不同?看来此行收获匪浅,那独孤煞?”
“被他用秘术重伤遁走了,不过短时间内应无法再兴风作浪。”龙文简略答道,并未细说洞中奇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县衙再说。”
五人汇合,趁着夜色掩护,悄然回到了清河县衙。
还未走近县衙大门,就见几条人影从门内闪出,当先一人正是冯天豪,旁边跟着陈一掌和阿青。
“龙兄,你们可回来了!”冯天豪声音中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一切可还顺利?”
“有惊无险。”龙文微笑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衙内这两日没出什么事吧?”
冯天豪侧身让龙文等人进门,压低声音道:“你们走后第二天夜里,果然有个不开眼的毛贼摸了进来,鬼鬼祟祟地在后衙书房、签押房甚至大人您的卧房外东翻西找,看那样子,是南境王的手下,八成也是为了那‘龙涎冰魄’而来。”
“哦?人呢?”龙文脚步不停,边走边问。
“已经被我们拿住了,就关在后院临时改建的牢房里。”陈一掌接口道,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身手还算利落,就是运气不好,撞到了我们几个手里。天豪亲自出手,三招就把他撂倒了。”
阿青在一旁补充道:“这两日除了这贼人,衙内外倒是平静,并无其他异状。”
龙文满意地点点头:“辛苦诸位了。”
回到内堂,龙文先安排经历连番惊险的索云菲、苏青绫以及年事已高的孙思成和武功稍弱的小六子先去用饭歇息。几人也确实感到疲惫,尤其是精神上的紧绷,此刻放松下来,都感到一阵倦意,便依言先去休息了。
龙文自己却只是简单用了些饭菜,便让冯天豪带着,径直来到了关押那个夜贼的牢房。
这牢房原本是县衙用来临时关押轻犯人的地方,条件简陋,但还算干净。
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精干的汉子正垂头坐在草垫上,手脚都戴着镣铐。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约莫三十来岁、带着几分桀骜却又难掩沮丧的脸庞,眼神里有着警惕和一丝不安。
龙文挥挥手,让看守的衙役先退下。他和冯天豪走进牢房,那汉子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并不开口。
“叫什么名字?为何夜闯县衙?”龙文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汉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
冯天豪眼睛一瞪,就要发作,被龙文用眼神制止。
龙文并不动怒,只是淡淡地道:“你不说,龙某也大概猜得到。是为了南境王悬赏的‘龙涎冰魄’而来,对吗?”
那汉子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虽然依旧没回头,但紧绷的侧脸线条显示他内心的波动。
龙文继续道:“南境王虞孤通,世受皇恩,镇守南境,本应保境安民,却勾结东瀛倭寇,贩卖福寿膏等毒物,荼毒百姓,更暗中从事杀人越货、走私贩私的勾当,可谓恶贯满盈。你为他卖命,图的不过是钱财权势,可曾想过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那汉子猛地转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倒是条硬汉。”龙文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可惜,这硬气用错了地方。本官若想杀你,你此刻早已是一具尸体。冯捕头拿下你时,就可将你就地正法,何需关押审问?”
汉子沉默了,眼神闪烁,显然龙文的话说中了他心中的某些疑虑。
龙文趁热打铁,语气放缓了些:“我看你身手不俗,并非寻常鸡鸣狗盗之辈。一身武功,学来不易,何不用在正途?男儿立于世间,纵不能名垂青史,也当问心无愧,庇护一方百姓,而不是成为权贵恶霸手中的刀,残害无辜,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顿了顿,观察着对方神色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南境王倒行逆施,天人共愤,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你继续跟着他,注定是一条走不到头的死路。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弃暗投明,为自己,也为家人,谋一条真正的生路,做一番对得起天地良心的正经事,岂不好过如今这般藏头露尾、朝不保夕?”
龙文这番话,并没有高高在上的训斥,而是带着一种诚恳的劝诫和剖析利害。他看得出,眼前这人并非那种十恶不赦、冥顽不灵之徒,更像是一个在某些选择上走错了路的武人。
那汉子听着听着,脸上的桀骜和抵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挣扎和沉思。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戴着镣铐的双手,久久不语。
牢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许久,那汉子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血丝,但那份顽固已经消失,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大人……说得对。我胡为……确是南境王府麾下一名武士。”
他既然开了口,后面的话就顺畅了许多。原来他名叫胡为,本是南境一带的武林人士,因武功不错被南境王府招揽,成为王府护卫的一员。起初还以为是为朝廷效力,光宗耀祖,后来逐渐发现南境王及其心腹所做的诸多阴私勾当,心中早已不满,但既已上了贼船,又有家小牵绊,只能勉强为之。此次正是奉了王府总管之命,前来南邦县衙寻找“龙涎冰魄”的下落。
“小人深知王爷……虞孤通所作所为,实是天理难容。每每奉命行事,心中皆感不安。今日被大人擒获,一番教诲,如醍醐灌顶。”胡为语气变得诚恳起来,“小人愿弃暗投明,留在大人身边,效犬马之劳,以赎前罪!”
龙文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悔悟和决心,微微颔首,却话锋一转:“你有此心,甚好。不过,本官不要你留在我身边。”
胡为一愣,脸上露出错愕和些许不安。
龙文示意冯天豪上前打开他的镣铐,继续道:“你此次夜探县衙失手被擒,除了我们几人,外界无人知晓。甚至南境王府那边,也只会以为你失手后或死或逃,绝不会想到你已被擒并归顺。”
胡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闪烁起来。
“所以,本官要你回到南境王府去。”龙文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你回去之后,只需禀报未能找到龙涎冰魄,并失手惊动了官府,好不容易才逃脱即可。之后,你便继续留在王府,表面上一切如常,暗中则为本官传递消息。南境王有何动向,王府内部情况,尤其是与倭寇往来、毒品贩卖等罪证,皆需留意。此举固然危险,但所能发挥的作用,远胜你留在我身边做一个护卫。你……可愿意?”
胡为听完,脸上闪过惊讶、犹豫,继而化为坚定。他抱拳单膝跪地,肃然道:“大人深谋远虑,小人佩服!若非大人点醒,胡为尚在迷途!此等为民除害、扳倒国贼之事,小人万死不辞!只是……小人该如何与大人联络?”
龙文伸手将他扶起:“很好!具体联络方式和暗号,稍后冯大侠会详细告知于你。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非十万火急或获得关键情报,不必频繁联络,以免暴露。你在王府,就是埋下的一颗关键棋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启用。”
他又嘱咐了胡为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包括如何应对王府可能的盘问等,胡为一一牢记在心。
安排妥当后,冯天豪便带着胡为悄悄从后门离开,制造出他自行挣脱逃脱的假象。
龙文独自站在牢房外的院子里,夜空繁星点点,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安排胡为回去做内应,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若能成功,无疑是在南境王的心脏部位插入了一根钉子。
然而,南境王府龙潭虎穴,虞孤通老奸巨猾,其手下更是能人异士、穷凶极恶之辈众多。胡为此去,无异于刀尖跳舞,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变得愈发深邃。与南境王的较量,从现在起,才真正进入了更复杂、更危险的阶段。胡为这步棋,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而此刻,伪装成狼狈逃脱模样的胡为,已然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向着危机四伏的南境王府方向而去。他的命运,已然和龙文、和清河县、乃至和整个南境的安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夜,还很长。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