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舌巷,三日楼。
地下密室的烛火昏暗,勉强照亮了桌案一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劣质茶沫的酸腐气,以及苏凌月伤口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当影一那冰冷的、不带半分情感的声音,陈述完三皇子府最后那出“闹剧”时,苏凌月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大人。”影一见她再无吩咐,便躬身一礼。他的身影没有半分停顿,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密室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就……就这么完了?”
苏战那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响起。他高大的身躯依旧紧绷,那双“影十一”面具下的虎目,充满了不敢置信。
“赵弈……那个畜生,”他走上前,声音里满是无法理解的茫然,“他……他就这么‘认命’了?他没有……杀了她?”
苏凌月没有回答。
她缓缓地站起身。她那身黑色的劲装让她看起来愈发消瘦,肩胛骨的伤口早已在顶级伤药的催化下愈合,只留下一道狰狞的、新生的粉色疤痕。那疤痕在每一次呼吸时,都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麻痒。
这股麻痒,让她时刻保持着冰冷的清醒。
她走到那面巨大的、标注着天启城所有势力分布的舆图前。
她的指尖,缓缓地划过了那片代表着“三皇子府”的区域,然后……重重地,按在了那两个早已被她划上了无数红叉的名字上。
“赵弈。”
“苏轻柔。”
“哥。”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你错了。”
“他们不是‘认命’了。”
苏凌月缓缓地转过身,那双透过面具孔洞露出的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下亮得骇人。
“他们只是……被‘打碎’了。”
她想起了前世。
她想起了那间潮湿、恶臭、没有一丝光亮的地牢。
她想起了自己像条死狗一样趴在稻草里,手筋脚筋俱断。她想起了赵弈是如何意气风发地搂着苏轻柔,向她炫耀他们的“胜利”,炫耀他们那“坚不可摧”的“爱情”。
「原来都是假的。」
苏凌月在心中冷笑。那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般,再次缠上了她的心脏。
前世,他们所谓的“爱情”,是建立在“胜利”和“利益”之上的。是建立在她苏凌月的“愚蠢”和苏家满门的“鲜血”之上的。
赵弈“爱”的,是苏轻柔那能帮他扳倒苏家、撬动朝堂的“庶女”身份。是他能借此拿捏住她这个“嫡女”的完美工具。
苏轻柔“爱”的,是赵弈那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是她能借此“飞上枝头”、将她苏凌月狠狠踩在脚底的无上权势。
那不是爱情。
那只是两只最卑劣、最贪婪的寄生虫,联起手来,吸附在“苏家”这棵大树上的……一场“分赃”。
“而这一世,”苏凌月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讥讽,“……我这只‘厉鬼’,回来了。”
她抬起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地、仔细地,抚平了自己黑色劲装上的一丝褶皱。
“我毁了苏轻柔的‘脸’。”
“我断了她‘家族’的后路。”
“我烧了赵弈的‘粮仓’。”
“我废了他‘夺嫡’的根基。”
“我让他们……从高高在上的‘执棋人’,变成了全天下眼中……最肮脏、最可笑的‘笑柄’。”
“当那棵供他们‘吸血’的大树,不再为他们所用,反而成了‘索命’的阎王时……”
“……他们那所谓的‘爱情’,”
苏凌月缓缓地抬起手,用那根冰凉的、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指,将舆图上那两个代表着“赵弈”和“苏轻柔”的黑点……
重重地……
抹去了。
“……不堪一击。”
“哥。”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关于“仇恨”的火焰也已熄灭,只剩下了一片纯粹的、近乎麻木的冰寒。
“赵弈和苏轻柔,这两个‘小丑’的戏……”
“……唱完了。”
苏战沉默了。
那股滔天的恨意,在得知了这两个仇人那“生不如死”的下场后,竟……化作了一片茫然。
他赢了吗?
苏家……赢了吗?
他不知道。
他这个在战场上习惯了“一刀毙命”、“以血还血”的战神,在面对这场……用“泔水桶”和“疯人院”了结的“复仇”时,他只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空虚。
这不是他想要的“胜利”。
“月儿……”他的声音干涩,“那……那我们……”
“我们?”苏凌月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越过了苏战,越过了这间密室,看向了那面舆图上……更深、更黑的区域。
她知道,她和兄长不一样。
兄长要的,是“快意恩仇”。
而她要的……
是“同归于尽”。
“‘恩科重考’,就在三日后。”
“‘一线天’的败仗,也该传回京城了。”
“父亲和殿下,也该……‘启程’了。”
她的指尖,缓缓地落在了那两个……她从未敢去触碰的名字上。
“安国公府。”
“凤仪宫。”
“哥。”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比西伯利亚的寒风……
还要冷。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