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雨中蹭伞”事件后，宁晚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虽然江野依旧对她爱搭不理，每天送到他手边或塞进他桌肚的零食依旧会被原路退回或出现在失物招领处，但她敏锐地感觉到，那堵冰墙似乎裂开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
至少，他不再用那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瞥她了？至少，他偶尔会因为她的喋喋不休而微微蹙眉，而不是完全无视？
宁晚把这定义为“革命性的进展”，并且迅速调整了战略。盲目送温暖看来是行不通的，得找点“正当理由”。
机会很快来了。
附中的月考周期固定，每月底一次，雷打不动。第一次月考的余威尚在，第二次月考又像乌云一样压了过来。对于宁晚这种在及格线边缘快乐摇摆的学渣来说，物理无疑是那朵最黑最沉的乌云。
而江野，是公认的物理之神。
某个课间，宁晚捏着那张画满了红色叉叉、分数堪堪及格的物理卷子，深吸一口气，再次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高一（一）班的后门。
这一次，她没有带任何零食。手里只拿着那张惨不忍睹的卷子和一本崭新的物理笔记本。
江野依旧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正在看一本英文期刊，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淡。
“江野同学！”宁晚的声音尽量放得乖巧又可怜。
江野翻页的手指顿了顿，没抬头。
宁晚锲而不舍，蹭到他桌边，将那张分数羞耻的卷子小心翼翼地摊开在他面前的期刊上，挡住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那个……能不能，请教你一道题？”
她指着一道关于受力分析的题目，那是她错得最离谱的一道大题。
江野的视线终于从期刊上移开，落在那张布满红叉的卷子上，停留了两秒。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被打扰，还是因为那惨烈的分数。
就在宁晚以为他又要吐出“不能”或者直接推开时，他却伸手，拿起了摊在卷子旁边的笔。
“哪里。”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情绪。
宁晚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惊喜让她差点原地跳起来。她强压住激动，赶紧指向那道题：“这里这里！这个摩擦力方向我怎么都搞不明白……”
江野垂眸，目光扫过题目。他没有立刻讲解，而是先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洁的受力分析图，线条干净利落，和他的人一样。
“看这里。”他用笔尖点着草稿纸，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核心，“物体有向右运动的趋势，所以摩擦力向左……”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地踩在关键点上。宁晚一开始还因为靠近他而有些心猿意马，但很快就被他带入到物理的世界里。她发现，听他讲题，比听物理老师讲更容易理解。
“……所以，结果是2N。”他放下笔，结论干脆利落。
宁晚盯着草稿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了纯粹的感激和佩服，“江野，你太厉害了！”
她的夸奖直白而热烈，没有任何掩饰。
江野对上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将笔放回原处，重新拿起了自己的英文期刊，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谢谢！”宁晚心满意足地收起卷子和写满讲解的草稿纸，转身就想走。走到门口，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独立包装的薄荷糖，飞快地放在他桌角。
“这个！谢礼！”她说完，不等江野拒绝，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了。
江野的目光从期刊上抬起，落在桌角那颗浅绿色的薄荷糖上。糖纸在阳光下反射着细微的光。
他看了几秒，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起那颗糖。糖是凉的，带着薄荷特有的清冽触感。
这一次，他没有把它扔进垃圾桶，也没有放到失物招领处。他只是捏着那颗糖，在指尖转动了一下，然后，随手放进了自己衬衫左上方的口袋里。
口袋微微鼓起一个小包，紧贴着他的心脏位置。
……
自那以后，“问题目”成了宁晚接近江野的“正当理由”。她不再每天送各种花里胡哨的零食，而是固定带着物理或数学的疑难杂题，在课间或放学后去“叨扰”他。
江野的态度依旧算不上好，讲解时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吝啬，讲完就立刻恢复冰山状态。但他再也没有明确地拒绝过她的请教。
而宁晚每次问完题，都会习惯性地留下一颗糖。有时是薄荷糖，有时是水果硬糖，口味不定，但包装永远干净可爱，像她这个人一样。
那些糖，江野依旧不会当面吃，但也再没有出现在垃圾桶或失物招领处。
偶尔，在一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他们会看到那个活泼的三班女孩宁晚，抱着笔记本和卷子，堂而皇之地坐在他们学神旁边的空座位上，皱着眉头听讲，而他们那位惜字如金、气场冰冷的学神，居然真的在给她讲题。
这成了高一（一）班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某天放学，宁晚照例来问一道电路题。江野讲完后，她照例放下了一颗水蜜桃味的棒棒糖。
“江野，我发现你其实挺适合当老师的。”宁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嘻嘻地说，“虽然冷了点儿，但讲得特别明白。”
江野整理书桌的动作没有停，仿佛没听见。
宁晚也不在意，背上书包，朝他挥挥手：“走啦，明天见！”
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一班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江野一人。夕阳的余晖将教室染成暖橙色。他收拾好东西，目光扫过桌角那颗粉红色的棒棒糖。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拿起了那颗糖。
这一次，他没有放进衬衫口袋。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撕开了彩色的糖纸，露出了里面圆滚滚的粉色糖球。他迟疑了片刻，然后将糖放进了嘴里。
一股甜腻的人工水蜜桃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过分浓烈，和他平时习惯的清淡口味截然不同。
他微微蹙了蹙眉，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甜度。
但最终，他还是含着那颗糖，背起书包，走出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甜腻的水蜜桃味伴随着他，一路走出了校门，融化在傍晚微凉的风里。
或许，有些东西，就像这突如其来的甜味一样，初时觉得陌生甚至抗拒，但慢慢习惯之后，也会成为一种……不易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