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林的地面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般剧烈起伏。暗红色的泥土翻涌,龟裂,喷吐出浓稠如墨的阴煞黑气。那块巨大的残碑在煞气风暴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碑体上蛛网般的裂痕迅速扩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小子!稳住心神!”邋遢道人的声音穿透了煞气风暴的呼啸,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掐诀,一道道青光从指尖迸射,试图修补地面上那被震得支离破碎的引煞归流符,“残碑下的煞眼要爆发了!蒙毅的怨念正在苏醒!不想魂飞魄散就按我说的做!”
张玄清被震得踉跄后退,识海中铁壁那声嘶力竭的警告与现实危机的画面如刀般搅动着他的心神——师父被推倒,经阁将倾,祖传道藏危在旦夕!但此刻,他身处枉死城深处,面对的是即将爆发的恐怖煞气风暴!游戏与现实的双重危机,如同两柄利刃,同时抵住了他的咽喉!
“该死!”他咬牙压下心中焦灼,【道心通明】天赋疯狂运转,强行将意识一分为二——大部分心神留在游戏应对危机,一小缕意识通过个人终端向铁壁传去简短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师父和经阁!我马上回来!”
现实中的危机只能暂时交给铁壁。眼前,若不解决这煞气风暴,别说救苏半夏,他自己都要交代在这里!
“前辈!我该怎么做!”张玄清在肆虐的煞气风暴中稳住身形,精制桃木剑出鞘,剑身金光流转,勉强在身周撑开一片三尺见方的清净之地。
邋遢道人一边修补符咒,一边从破烂道袍中掏出一把古朴的青铜铃铛扔给张玄清:“这是‘镇魂铃’!以道力催动,能暂时安抚暴走的怨煞!去残碑正前方,那里是煞气喷涌最薄弱处!用铃音稳住碑中蒙毅的怨念,给我争取修补符咒的时间!”
张玄清接住铃铛,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刻满了细密的道家真言。没有犹豫,他顶着几乎要将人撕碎的煞气风暴,艰难地向残碑正前方移动。每走一步,都如同逆着千钧重浪前行,护体金光被煞气侵蚀得明灭不定,皮肤传来刀割般的刺痛。
终于,他抵达了残碑正前方三丈处。这里的煞气相对稀薄,但依旧令人窒息。透过翻滚的黑雾,他能看到残碑底部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幽绿色的鬼火如同呼吸般明灭,隐约可见一具身披残破铠甲的骷髅被无数漆黑根须缠绕,那些根须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枯萎死意——葬魂古榕的投影根须!
“就是现在!摇铃!”邋遢道人的声音从风暴外围传来。
张玄清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道力疯狂灌入青铜铃铛!
叮——铃——!
清脆的铃音在煞气风暴中如同一缕清泉,瞬间荡开一圈淡青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狂暴的煞气微微一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安抚了一瞬!
“尘归尘,土归土,将军百战死,英魂归故土…”张玄清口中诵念超度经文,配合着镇魂铃的节奏,一声声铃音如同叩击在残碑深处那沉睡意志上的敲门声。
嗡嗡嗡——!
残碑剧烈震颤,缝隙中的幽绿鬼火猛地暴涨!一股混合着金戈铁马杀伐之气的狂暴怨念,如同苏醒的巨龙,轰然撞向张玄清的识海!
刹那间,他眼前景象大变!
血与火的战场在眼前展开!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雄关!黑压压的敌军如同潮水般涌来,城墙上,一名身披玄甲、面容刚毅的将军手持长刀,浑身浴血,身边亲卫所剩无几,却依旧死战不退!
“蒙家军!死战不退!”将军的怒吼如同雷霆,在尸山血海中回荡!
画面陡然转换。金碧辉煌的朝堂上,蟒袍玉带的权贵们冷笑连连,一纸诏书被狠狠掷于地上:“蒙毅勾结外敌,贻误战机,罪不容诛!即日褫夺爵位,逐出宗祠!”
再变!荒野孤坟,将军的尸骨被草草掩埋,没有棺椁,没有祭品,只有一块粗陋的石碑。夜半时分,一缕缕漆黑的根须从地底钻出,缠绕上尸骨,渗入石碑…
“我不甘!!”将军的怨念在张玄清识海中炸开,震得他七窍流血!“忠魂蒙冤,天理何在!!”
“将军!”张玄清强忍识海剧痛,声音如雷贯耳,“晚辈知晓将军冤屈!但葬魂古榕利用将军怨念为祸人间,致使无辜者身中枯荣夺命咒,生机断绝!将军一生忠烈,岂愿见自己怨念害及无辜?!”
怨念风暴微微一滞。
张玄清抓住这一瞬的机会,继续喝道:“晚辈愿为将军洗刷冤屈,正名青史!只求将军赐一缕英魄阳火,救人性命!他日必寻得葬魂古榕本体,为将军斩断这怨念枷锁!”
沉默。
漫长的沉默。
残碑缝隙中的幽绿鬼火忽明忽暗,仿佛将军的意志在挣扎。
终于,一个沙哑、疲惫却依旧刚毅的声音在张玄清识海中响起:“…小道士,你所言当真?本将…当真害了无辜之人?”
“千真万确!”张玄清斩钉截铁,“一位女子身中枯荣夺命咒,命在旦夕!其症状与将军碑上缠绕的古榕根须同源!”
“…罢了。”将军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本将一生,无愧天地。岂能死后反成祸患…你且取阳火去吧。但记住你的承诺!”
“晚辈立誓!”
轰——!
残碑缝隙中的幽绿鬼火猛地一分为二!大部分依旧漆黑如墨,缠绕着古榕根须,但核心处,却剥离出一缕纯净如琉璃、炽烈如烈阳的金红色火苗!那火苗虽小,却散发着令人心颤的至刚至阳之气,周围的煞气如同遇到克星,纷纷退避!
英魄阳火!
“快!用养魂木接引!”邋遢道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罕见的急切,“阳火离体只能存三息!”
张玄清反应极快,一把扯下胸前的养魂木牌,道力催动,木牌上那天然的暗金纹路竟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细小的金色丝线,缠绕向那缕金红火苗!
嗤——!
火苗与金线接触的瞬间,养魂木牌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似乎难以承受这至阳之物的威能!但最终,在木牌即将崩解的刹那,那缕英魄阳火被成功引入,化作木牌核心处一点金红光晕,缓缓流转。
“成了!”邋遢道人长舒一口气,手中最后一道青光打入地面,那破碎的引煞归流符终于重新连接,化作一道青色光网,暂时压制住了残碑暴走的煞气,“小子,跑!符咒撑不了多久!带着阳火去往生殿找涤魂水!再耽搁,你那小女友和现实里的师父都得完蛋!”
张玄清没有废话,收起养魂木牌转身就跑。身后,残碑深处传来将军最后的声音:“记住你的承诺,小道士…”
“一定!”
***
现实世界,清源山玄清观。
经阁前的空地上,一片混乱。那台黄色的挖掘机如同发狂的钢铁巨兽,机械臂疯狂挥舞,每一次砸落都伴随着木石崩裂的巨响!经阁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珍贵的古籍和道藏从破洞中散落,在风中如同垂死的蝴蝶般飘散!
老观主被两个工人粗暴地按在地上,额头磕破了,鲜血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流下。他挣扎着,嘶吼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住手!那是祖师的心血!住手啊!”
“老东西闭嘴!”金链子工头一脚踹在老观主腰上,狞笑着指挥,“继续拆!把这些破书全给我碾碎!什么文物,一堆废纸!”
“你们这群畜生!”铁壁的怒吼从山门外传来!他带着十几个听雨楼的玩家终于赶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愤怒到极点的狰狞!他们手持各种临时找来的“武器”——钢管、木棍、甚至板砖,如同暴怒的狮群般冲了进来!
“拦住他们!”王经理脸色大变,对着对讲机狂吼,“保安!叫保安!”
冲突瞬间爆发!铁壁一马当先,钢管狠狠砸在一个工人的肩膀上,那人惨叫着倒地!磐石如同鬼魅般绕到挖掘机侧面,一砖头砸碎了驾驶室的玻璃,吓得司机抱头鼠窜!奶糖和其他几个女玩家趁机冲过去扶起老观主,迅速撤到安全地带。
“反了!反了!”王经理脸色铁青,掏出手机,“我要报警!把你们全抓起来!”
“报啊!”铁壁冷笑,钢管指着满地散落的古籍,“看看警察来了抓谁!故意损毁文物,够你们吃十年牢饭!”
王经理的手僵住了,脸色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即将倒塌的经阁深处传来!整座建筑剧烈摇晃,瓦片如雨般坠落!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惊恐地望向声源。
只见经阁深处,那台被张玄清匆忙丢下的游戏舱,舱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猛地轰开!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速度快得几乎拉出了残影!
张玄清!
他双目赤红,身上还连着几根未完全拔除的感应线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游戏世界煞气与现实怒意的狂暴气息!怀中,那块吸收了英魄阳火的养魂木牌正散发着微弱的金红光芒!
“玄清!”老观主激动得声音颤抖。
“顾问!”铁壁等人又惊又喜。
张玄清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扫过倒塌的经阁,散落的古籍,满脸鲜血的师父,以及那群呆若木鸡的拆迁队成员。最后,视线定格在王经理那张惨白的脸上。
“你。”张玄清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极地寒风,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刚才,用哪只脚踢的我师父?”
王经理双腿发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张玄清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前一秒他还站在经阁废墟前,下一秒已经出现在王经理面前!右手如铁钳般掐住对方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放…放手…”王经理脸色涨红,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
“玄清!别冲动!”老观主急忙喊道,“不值得为这种人脏了手!”
张玄清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的赤红稍褪。他冷冷地看着手中如同死鱼般挣扎的王经理,突然松手。
噗通!王经理瘫软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
“滚。”张玄清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告诉腾龙集团,这座道观,我保定了。再敢来犯…”
他右手虚握,体内残存的道力与养魂木牌中的英魄阳火产生了一丝共鸣。一缕金红色的火苗在他掌心凭空浮现,周围的温度瞬间飙升!
“我不介意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强拆’。”
王经理和工人们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山门,连挖掘机都丢下不管了。
危机暂时解除。张玄清掌心的火苗熄灭,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踉跄了一下。强行在现实中引动阳火,对他负荷极大。
“玄清!”老观主急忙上前扶住徒弟,“你没事吧?”
“师父,我没事。”张玄清勉强笑了笑,看向铁壁等人,“多谢。”
“顾问客气了。”铁壁挠挠头,“苏会长那边…”
“我已有眉目。”张玄清摸了摸怀中的养魂木牌,“但还需要去一趟往生殿。现实这边…”
“交给我们!”磐石拍着胸脯,“我们轮流守着道观!那群混蛋再来,打断他们的腿!”
张玄清点点头,没有多言。他扶着师父回到暂时安全的偏殿,简单处理了额头的伤口。然后,他取出游戏舱中带出的一个密封金属盒——这是公会特制的“跨虚实物品传输装置”,能将游戏中的特定物品以数据形式暂时具现到现实。
他将养魂木牌放入盒中,设定好参数。木牌上的金红光晕微微闪烁,似乎在与装置共鸣。
“师父,我必须立刻回游戏。苏半夏等不起,道观的危机也没有真正解除。”张玄清沉声道,“腾龙集团不会善罢甘休。我需要尽快解决游戏里的问题,获得足够的力量保护道观。”
老观主叹了口气,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去吧。道观有我和你的朋友们守着。记住,无论游戏还是现实,守住本心。”
“弟子谨记。”
张玄清重新躺入游戏舱。舱门关闭的瞬间,他的意识再度连接《玄门》世界。
枉死城的阴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