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还在烧，羊皮纸的边被照得发黄。段逸没再写字，他站起来，把图纸卷好塞进腰间的皮套里。
他走出大厅，风停了。校场那边有点动静，是林语者在布置藤蔓网络。五个人蹲在地上，手指贴着地上的根须，淡绿色的光顺着植物慢慢往上爬。
段逸走过去，一句话也没说。一个林语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系统连上了。
第一轮模拟开始。
东林那边突然响起铃声，很尖，很刺耳。那一瞬间，整个领地的子体都顿了一下。正在挖矿的工兵立刻扔下铁镐，转身往集结点跑。靠墙休息的大地力士一下子跳起来，冲到通道口用身体挡住。巡逻的幽影斥候直接消失，几秒后传回一段假信号——假得连段逸都差点信了。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没人等命令，也没人出错。
段逸站在高台边上，手掐进掌心。成了。
他按下石碑上的按钮，第二轮模拟马上开始。
这次是伏击。假想敌绕过主防线，从西边断崖爬向水源区。这次没有警报，只有地面的震动通过符文传到藤蔓神经网上。
工兵最先反应。他们正搬石头，突然停下，拆掉材料，在水源入口堆起三层陷阱桩。一根藤蔓轻轻抖了一下，发出“埋伏”信号。大地力士收到后立刻分开，两人一组躲进坑道两边。幽影斥候提前十五秒就位，在敌人爬上来的瞬间扔出三枚烟雾弹，挡住视线。
敌人进攻受阻，换了路线。刚转身，就被侧谷的工兵小队用绳子绊倒两个，剩下的人踩进泥坑动不了。
段逸看着数据流。所有动作都很顺，反应时间平均快了百分之六十二。这不是重复训练的结果，是真的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第三轮启动键。
断后任务。
十个子体组成小队，接到命令：主力撤离后坚守三十秒，阻止追击。这是死命令，不能改。
模拟开始。假想敌以冲锋阵型冲过来。小队按计划列盾墙、布地雷，准备硬扛。可敌军还有四十米时，一个大地力士突然看向右翼山谷。
那里本不该有问题。但它看到地上有一道细缝——是昨天测试留下的痕迹，在现在的光线下刚好变成一条斜坡。
它没等指令，直接挥手，带两个工兵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堵住缺口。
敌人果然转向那里。被这三人拦住，耽误了十二秒。
主力部队多出了撤离的时间。
段逸猛地睁大眼睛。
这个动作不在任何计划里，也不是训练过的反应。它是自己判断的。
他快步走下高台，穿过校场，走到这支小队面前。大地力士看见他来了，立刻低头，紧紧抓着木盾，指节发白。它知道自己做了规定外的事。
段逸伸手，拍了拍它的肩膀。
“你做得对。”
那力士身体一震，慢慢抬头。眼神还是空的，但动作松了下来。
段逸回到高台，闭上眼，连接生命之种。意识海里的光种跳得更快，绿色丝线缠得也快了一倍。数据涌进来：这次演练后，能量和经验回流比平时多了47%。更重要的是，情绪数据里出现了一种新的波动——不是害怕，不是混乱，是一种“任务完成”的满足感。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子体不再是只会听话的工具。它们开始懂战场，能适应变化，甚至能在规则外找到更好的办法。
它们是战士了。
他睁开眼，看向校场。三千多个绿皮身影站得整整齐齐，呼吸稳定。刚才高强度的三轮模拟没让任何人掉队。有人额头出汗，有人手臂有擦伤，是模拟战斗中的碰撞。其中一个大地力士右臂有红痕，像是被石头划的。段逸记下了编号。
这是成长的痕迹。
他走到控制石碑前，打开数据库。所有演练数据正在自动归档。失败的、成功的、意外的，全都被存进底层代码。他输入新指令：把今天的所有行为标记为“可进化模板”，允许后续子体学习。
从现在起，每一次错误都会变成经验，每一次临场反应都会成为新的战术。
他退后一步，看着眼前的队伍。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但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只是排好的队形。现在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远处传来钟声，是日落的信号。夕阳照在校场上，把绿皮染成暗金色。风吹来，带着泥土和金属的味道。
段逸站在高台下，手垂在身体两侧。心跳很稳。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艾莉安娜和布伦希尔德会来，他们会谈下一步战略、资源分配、防线升级。但他现在不想动。他只想多看一会儿这支军队。
他们不是人，也不会变成人。
但他们有了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打法。
这就够了。
一个工兵突然举起手，手里拿着一面破旗。那是断后任务中用来标记位置的旗子，边缘已经撕裂。它走到段逸面前，把旗子递给他。
段逸接过旗子，看了看，又看向那个工兵。
它没收回手。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块小石头，上面刻着一道浅痕——是它采矿时偷偷留下的，现在拿出来，放在旗子旁边。
段逸低头看着这两样东西。
旗子在风里轻轻晃，石头上的刻痕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