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在羊皮纸上划出一道弧线，段逸的手没停。东线山脊的轮廓出来了，线条很匀，走势也顺。他左手压着纸角，右手快速画着。一边回想幽影斥候送来的情报，一边用简单符号标出陡坡和隐蔽小路。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三百多条信息。哪些路能走，哪些是陷阱，哪里适合埋伏，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要把这些零散的情报变成一张看得懂的地图。
门外有脚步声。凯瑟琳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图，走过来站在段逸身边。
“这是翡翠残境往北的地势？”她问。
段逸点头：“刚画了个开头。”
凯瑟琳低头细看，手指点在一个凹下去的地方，“这里叫黑石谷，两边都是悬崖，只有一条路通到底。我以前带巡逻队走过一次。雷克斯伯爵的人在这儿埋了火油罐，想烧死一队商人。”
段逸抬头：“你把它标出来。”
凯瑟琳接过炭笔，在那画了个三角，里面加了个叉。然后顺着山谷往上画了两条可能的补给路线。
“这条路平坦些，但容易被发现；这条绕得远，林子密，适合小队走。”她说完看着段逸，“你们的幽影斥候最远能到哪？”
“最北到风语崖，再过去信号就断了。”段逸说着，打开手腕上的晶片，调出几组坐标，迅速补在图上，“那边有教会的哨塔，每六小时换岗一次，晚上巡逻范围不大。”
凯瑟琳盯着那片空白看了一会儿：“王都在那边。”
段逸没说话，拿起红笔，在王都位置画了个圈。又从圈出发画了几条虚线，连向边境城镇、贵族领地和几个军事据点。
“你想动手反击？”凯瑟琳声音低了些。
“不是反击。”段逸指着其中一条线，“是在选什么时候出手。”
凯瑟琳看着那些线，慢慢明白了。这些线不只是路，更像是计划的脉络。有的中途断了，有的绕道，有的故意经过敌对势力的地盘。
“你是想让他们先打起来？”她问。
段逸轻轻敲了下桌子：“只要他们觉得别人要动自己，就会先出手。我们不用冲在前面。”
凯瑟琳沉默几秒，拿起笔，在一个贵族领地标记旁写下“粮仓”，再连一条细线到另一个家族的地盘。
“这个家族三年前抢了他们的麦收季，两家一直不对付。如果你放个消息说对方要烧粮，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开战。”
段逸看她一眼：“你能确定？”
“我能。”凯瑟琳语气很稳，“我在公国处理过三次类似的事。贵族比谁都怕丢资源。”
段逸在那个位置画了个小火焰，旁边写了个“假”字。
“消息是假的，但布置要真。”他说，“让幽影斥候夜里靠近，留下脚印和火灰，不攻击。再派两个工兵，在附近挖坑，像要埋炸药的样子。”
凯瑟琳嘴角微微扬了下：“你还懂心理战。”
“活下来的人，都懂。”段逸继续画，把绿裔领地放在地图左下角，用绿色实线围了一圈。然后从这里画出五条主干道，通向不同方向。
每条路上都有标记。有的写“安全”，有的画盾牌，有的是一个倒下的小人。
“这些是我们能控制的地方。”段逸说，“外面不知道，但可以影响。”
凯瑟琳忽然发现一件事。所有向外的路线，都没直接连王都。哪怕最近的一条，也在三十里外拐弯，通向一个小镇。
“你不想打王都？”她问。
“现在打就是送死。”段逸声音平静，“教会在那里有三层防线，光明骑士团主力在城南。我们没足够兵力强攻，也破不了圣光结界。”
“那你画这么多线干嘛？”
“等。”段逸指着地图中间的一片森林，“这里是‘灰雾林’，传说里面有古代遗迹。最近教会频繁调动人手去那里，维克多亲自去过两次。他们在找东西。”
凯瑟琳眼神变了：“你觉得这是突破口？”
“可能是。”段逸在林子中心画了个问号，“如果我们能在他们找到之前动手，或者让他们以为我们找到了，局势就会变。”
凯瑟琳盯着那个问号看了很久。她原以为这张图是用来防守或偷袭的，现在她明白，这不是作战图，是布局图。每一个点，每一条线，都不是为了眼前，而是为了将来。
她抬头看段逸的侧脸。这个人没有强大魔法，没有贵族身份，甚至不是人类。但他坐在这里，用一支炭笔，就把整个王国的关键画了出来。
“你不是在守一块地。”她低声说，“你是在重新划分势力。”
段逸停下笔。他把两张纸并排铺开，一张已画好一部分，另一张还是空白。
“这只是第一张。”他说，“接下来要画联盟图。狗头人、熊怪、鹰身女妖……他们不是下属，是伙伴。只有他们愿意站出来，我们才有机会赢。”
凯瑟琳没说话。她伸手摸了摸地图边缘，指尖划过那些标记。她曾以为自己最懂战略，可现在她知道，真正的战略不是冲锋陷阵，而是让人不知不觉走进你的节奏。
“你要我做什么？”她问。
“帮我核对这些信息。”段逸指着几个边界城镇，“你说的每个细节都很重要。错一步，整盘棋就乱了。”
凯瑟琳点头，拉过椅子坐下。她拿起笔，开始一个个核对地名和距离。有时皱眉，有时小声纠正，段逸就在旁边改。
时间过去，地图越来越完整。河流、山脉、道路、哨所、粮仓、兵营……所有关键点都被标出。颜色也多了起来。红色是敌人，黄色是中立，绿色是自己人，蓝色是可能结盟的。
最后，段逸在地图右上角写下数字：78
“这是什么？”凯瑟琳问。
“目前确认的弱点数量。”段逸说，“每一个都能成为导火索。”
凯瑟琳看着那串数字，胸口有点发紧。这不是准备打仗，是系统性地推翻旧秩序。而段逸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怎么一步步撕开局面。
她抬头看他，正要开口。
段逸突然抬手，按住手腕上的通讯晶片。
频道里传来幽影斥候的声音：“东线入口发现新脚印。三个人，轻装，朝风语崖方向走。其中一个背着金属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