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三院的住院部老楼,墙皮早被岁月浸得发灰,连走廊里的声控灯都带着股暮气。
按下开关要等三秒才亮,光线下垂着层淡淡的黄,照在水磨石地面上,把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像水里泡发的海带。
我是夜班护工老秦,在这楼里干了六年,见过的生老病死能装一卡车,可唯独怕这楼里的灯,尤其是后半夜爆掉的灯。
这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天我值大夜班,负责三楼重症监护室的病人。
凌晨两点多,我推着护理车去给308床的老爷子换尿袋,刚走到走廊拐角,头顶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一声炸了——灯泡碎片像撒了把碎玻璃,落在地上“叮叮当当”响,走廊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光柱刚扫出去,就瞥见走廊尽头站着个影子,瘦高瘦高的,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背对着我,头发很长,垂在肩膀上,像晒干的海带。
“谁啊?这么晚了不睡觉?”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飘着,没得到回应。
那影子动了动,慢慢转过身来。我举着手机走近两步,看清了——那是张女人的脸,脸色惨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瞳孔,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黄灿灿的牙,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脸上还挂着水珠,滴在病号服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我吓得腿一软,护理车“哐当”倒在地上,尿袋滚了一地。那女人朝我飘过来,脚没沾地,病号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没带起一点风,却有股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消毒水混着水草的腥气。
我连滚带爬地往护士站跑,嘴里喊着“有鬼”,直到撞进值班护士小吴怀里,才敢回头看——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碎灯泡在地上闪着光,刚才那女人,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小吴扶着我坐下,给我倒了杯热水。我哆哆嗦嗦地把刚才的事说出来,他的脸瞬间白了:“秦叔,你也看到了?上周夜班,我也遇到过一次,也是这盏灯爆了,看到个穿病号服的女人,站在308床门口……”
308床?我心里一沉。那床的老爷子住了快半年,肺癌晚期,听说他老伴去年就是在这楼里走的,也是肺癌,死在308床,走的时候正好是后半夜,也是这盏灯爆了。当时护士们还议论,说老太太舍不得老爷子,说不定会回来看看。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后半夜走那条走廊,每次去308床,都要拉着个护士一起。
可怪事没断过,只要那盏灯爆掉,就有人看到那个女人——有次夜班护士小张去给病人送药,灯一爆,就看到女人坐在308床的陪护椅上,手里拿着个毛线团,像是在织毛衣,可走近一看,什么都没有。
还有次护工老李去倒垃圾,灯爆后,看到女人跟在他身后,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他跑回护士站,影子才消失。
医院后来换了灯泡,换成了LEd的,说是不容易爆。
可没过多久,新换的灯泡还是爆了,还是在凌晨两点多,还是在那个走廊拐角。
这次看到女人的是新来的实习医生小林,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信鬼神。
灯爆后,他以为是线路问题,蹲在地上捡碎片,就看到女人站在他面前,问他“看到我的毛线团了吗”,吓得他当场晕过去,醒来后就辞职了,再也没回过医院。
老楼里的人都知道,那女人是308床老爷子的老伴,叫王秀兰,生前最喜欢织毛衣,走的时候还在给老爷子织一件藏青色的毛背心,没织完就断了气。
有人说,她是在找那个毛线团,也有人说,她是舍不得老爷子,想多陪陪他。可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灯一爆,她就会出现,像个守着走廊的影子,冷不丁地吓你一跳。
我本以为这事跟我没多大关系,只要避开爆灯的走廊就行。可去年冬天的一个夜班,我还是栽了。
那天降温,老楼的暖气坏了,走廊里冷得像冰窖。凌晨三点,我去给306床的老太太量血压,刚走到走廊中间,头顶的灯突然“啪”地爆了——这次不是拐角那盏,是306床门口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