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呼啸而过的风声,刚刚停歇。
那场短暂却又致命的箭雨,在墓道两侧的墙壁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如同荆棘丛林般的死亡印记。空气中,弥漫着石屑的粉尘味,以及一种更加浓烈、也更加不祥的金属腥气。
“小岳!”
梁胖子那一声惊恐万状的嘶吼,打破了这片短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他从石壁的掩护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更加深沉的恐惧。
被林岳死死压在身下的陈晴,也感受到了那份不同寻常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死寂。她颤抖着,轻轻地推了推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林岳?林岳你……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陈晴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她和冲过来的梁胖子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林岳那沉重的身体,从她身上缓缓地翻了过去。
而就在林岳的后背,暴露在手电光下的那一瞬间,陈晴与梁胖子的瞳孔,齐齐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操!”梁胖子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咒骂。
只见在林岳的左侧后心偏下的位置,一支通体乌黑的、造型古拙的青铜弩箭,正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血肉之中!箭矢的尾羽,因为剧烈的冲击,早已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箭杆,如同一个恶毒的惊叹号,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之上。
虽然那支箭,极其幸运地避开了他的心脏和脊椎要害,但是,真正致命的,却并非是这穿刺的创伤!
以那支弩箭的伤口为中心,一圈令人心悸的、如同墨汁般浓郁的紫黑色,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向着四周的皮肤,浸润、蔓延!伤口周围的肌肉组织,更是出现了非正常的、诡异的肿胀,仿佛皮下正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疯狂地滋生、膨胀!
林岳的脸色,早已是一片骇人的惨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因为剧痛而渗出的冷汗。他的嘴唇微微发紫,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而又困难,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他知道,这箭……有剧毒!
那是一种极其猛烈、霸道,甚至完全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的剧毒!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钻心裂肺般的剧痛,混合着一种迅速蔓延的麻痹感,正从他的伤口,顺着他的血液,向着他的心脏和大脑,发起最凶猛的冲锋!
“小岳!小岳你撑住!你他娘的可别吓唬我啊!”梁胖子彻底慌了神,他语无伦次地大喊着,伸手就想去拔那支箭。
“别动它!”
一声清脆而又冷静的娇喝,如同惊雷般,瞬间喝止了梁胖子那鲁莽的举动!
是陈晴!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人,在经历了短暂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惊骇与悲痛之后,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之中,所有的慌乱与恐惧,都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学者的、近乎于冷酷的专注与理智!
她知道,此刻,她是林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胖子哥!帮我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坐好,快!”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指挥者的力量。
梁胖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场给镇住了,下意识地便遵从了她的指令,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的林岳,扶了起来,让他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
陈晴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刺啦”一声,用尽全力,将林岳后背那身早已被冷汗浸透的作战服,粗暴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让那片恐怖的伤口,完全暴露了出来。
看着那不断扩散的紫黑色,和那已经开始流出黑色血液的伤口,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
她立刻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看似不大却内有乾坤的急救包里,取出了一把在手电光下闪烁着森然寒芒的、被无菌封装的医用手术刀!
“胖子哥,用你最大的力气,从前面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要让他动!我要立刻把箭头挖出来,不然毒素会在几分钟之内攻入他的心脏!”
说完,她根本不给梁胖子任何反应的时间,又以一种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取出了一个精密的、如同试管般的无菌取样器。她用取样器的尖端,极其小心地从林岳伤口边缘,蘸取了一滴刚刚渗出的、已经变成了墨黑色的血液,然后,毫不迟疑地,将其滴入了另一台只有掌心大小的、造型精密的便携式毒素分析仪的样本槽之中。
这台仪器,是金先生提供的、目前世界上最顶尖的军用单兵装备之一,能够在短短数秒之内,分析出绝大多数已知毒素的核心成分。
几秒钟之后,在一阵轻微的蜂鸣声中,分析仪的液晶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行行让陈晴倒吸一口凉气的、鲜红色的数据:
“毒素成分分析中……”
“主要有效成分:a-箭毒素、β-箭毒素……”
“检测到强心配糖体生物碱反应……”
“数据比对……来源匹配:桑科,见血封喉树!”
看着屏幕上那最后一行结论,陈晴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是箭毒木!”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都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是那种号称‘七上八下九不活’的、世界上最猛烈的植物毒素之一!”
传说中,被这种毒箭射中的野兽,往山上跑,跑不过七步,往山下跑,跑不过八步,而第九步,就是它命丧黄泉的时刻!
这,是在与死神赛跑!
梁胖子听得魂飞魄散,但他看着陈晴那虽然凝重、却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的侧脸,心中那份慌乱,竟也奇迹般地被压制了下去。他咬紧牙关,用尽了自己吃奶的力气,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钳,死死地按住了因为剧痛而开始无意识挣扎的林岳。
陈晴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脑中所有纷乱的思绪,全部摒除。
在这种九死一生的绝境之下,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考古学博士,彻底展现出了她性格中,那不为人知的、杀伐果断的另一面!
她的动作,精准、迅速、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仿佛正在自己最熟悉的实验室里,进行一场容不得半分差错的精密手术!
“胖子哥,把你腰上的绳子解下来,扎紧他左侧的上臂根部,能扎多紧扎多紧!减缓他上半身的动脉血流速度!”
在下达指令的同时,她手中的手术刀,已经动了!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刀锋沿着林岳伤口的边缘,飞快地划开了一个十字形的、更深的创口!这个动作,看似残忍,却是此刻唯一能够有效扩创排毒、释放内部压力的正确选择!
“噗!”
伴随着刀锋的划过,一股更加汹涌的、带着恶臭的黑色毒血,立刻从那十字形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林岳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按住他!”陈晴厉声喝道。
紧接着,她扔掉手术刀,又从急救包里,闪电般地拿出了一支早已预装好药剂的注射器,和两个小小的安 瓿瓶。
“广谱复合型抗蛇毒血清,虽然主要针对动物蛋白毒素,但对部分植物性的强心配糖体生物碱,也有一定的中和与抑制作用!”
“肾上腺素,作为强心针使用,防止他心脏骤停!”
她一边用快到极致的语速,向梁胖子,也像是在向自己解释着,一边用指节,“啪”的一声,干净利落地磕断了安瓿瓶的瓶颈,将两种药剂,迅速地抽入了同一个注射器之中!
然后,她撩开林岳另一侧的衣袖,找准了他手臂上的静脉,毫不犹豫地,将那混合了两种救命药剂的针头,狠狠地扎了进去!
冰冷的药液,被她用最快的速度,全部注入了林岳那滚烫的、因为毒素侵袭而青筋暴起的血管之中。
做完这一切,陈晴的额头上,也早已是香汗淋漓。她整个人,仿佛都虚脱了一般,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
梁胖子,看着眼前这血肉模糊、惊心动魄的一幕,早已是心惊肉跳,但他自始至终,都死死地咬着牙,没有放松半分力道,将林岳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陈晴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痛得意识开始模糊,双眼发直,但依旧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彻底晕死过去的男人。
“林岳!撑住!”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急切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