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便是宋倩与何大婶下葬的日子。
阴沉数日的天空,仿佛也感知到了人间的悲恸,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
密集急促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将天地染成一片肃穆银白,宛如为逝者披上最后的素缟。
葬礼在南面一片僻静的山坡上举行。
这里早已安息着数百位为百花谷牺牲的英魂,其中就有——萧羽雪。
如今,宋倩也被安葬在了这位传奇女子的墓旁,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她们能彼此作伴,不再孤单。
送葬队伍漫长而沉默。
几乎百花谷所有男女老少都自发赶来。
人们身着素白衣服,手捧简单祭品,默默跟在棺木后,在厚厚的积雪中一步步走向最终的安息之地。
寒风呼啸,卷起雪沫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可没人在意。
空气中弥漫着比冰雪更冷的悲伤。
秦洛走在队伍最前面,亲自为妻子扶灵。
几日之间,这位曾经英武挺拔的汉子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脸颊凹陷、胡子拉碴,眼神空洞呆滞,没了丝毫神采,机械地迈着步子,如同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唯有偶尔落在棺木上的目光,才流露出刻骨铭心的痛楚。
他的憔悴与绝望,让每个谷中人看在眼里,心酸落泪。
“唉……秦大哥真是太可怜了……”
“倩儿妹子多好的人啊……怎么就……”
“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造孽啊……”
低低的啜泣声和叹息声在风雪中此起彼伏。
人们既为逝去的生命悲痛,也为秦洛遭受的巨大打击深感惋惜与同情。
沈青河带一众核心人员,默默走在秦洛身后。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异常坚毅。
她明白,此刻自己必须坚强,稳住谷中人心。
葬礼仪式简单而庄重。
在低沉哀婉的唢呐声中,两具棺木被缓缓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
秦洛站在墓穴边缘,呆呆望着妻子即将被黄土覆盖的棺木,久久不动,雪花落满肩头也浑然不觉。
最终,在沈青河轻声提醒下,他才如梦初醒,颤抖着捧起一抔冰冷的黄土,缓缓撒下。
随着泥土覆盖棺木的沙沙声,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痛哭声。
秦洛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冰雪塑成的雕像,可他的背影却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人心碎。
葬礼结束,人们陆续散去。
山坡上,只留下两座新鲜的坟茔,以及坟前那孤独绝望、久久不愿离去的身影。
紫莲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墓地,转身对沈青河说:“姐姐,我想再去现场仔细查看一番。凶手再狡猾,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沈青河点头,苍白的脸上满是坚毅:“你说得对。此刻我们要保持冷静,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她转向陈希,“召集几个信得过的弟兄,我们再去倩儿姐姐的住处仔细搜查。”
众人再度来到那间仍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屋子。
他们点亮所有灯烛,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地面、墙壁和家具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时辰过去,窗外天色渐暗,风雪依旧肆虐。
就在众人几乎绝望时,蹲在墙角仔细搜寻的紫莲突然低呼:“姐姐,快来看!”
沈青河快步上前,只见紫莲在墙角极细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夹出一根细小的白色毛发。
在油灯下,这根毛发闪着奇特的银白色光泽,明显与人类或常见动物的毛发不同。
沈青河接过白毛仔细端详,脸色骤然凝重,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这……这是那只白猿的毛发!”
“白猿?”陈希大惊失色,“你是说燕山派赵无哲驯养的那只通体雪白的灵猿?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错的。”沈青河声音激动且压抑,“就是它!”
“可赵无哲为何要杀宋倩?”陈希困惑地摇头,“它与宋倩无冤无仇,没有杀人动机啊!”
紫莲眼中闪过锐利的光,突然插话:“除非……它是受人指使!姐姐,你还记得江云说过,那柄飞刀上有燕山派的特殊徽记吗?如果白猿是被人操控而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沈青河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思绪飞转:“赵无哲的白猿更是从不离身……除非……”她眼神一凛,“有人能他出手,或者……有人能模仿燕山派的徽记,甚至操控白猿!”
三人对视,意识到这个发现或许揭开了一个更复杂的阴谋。
这根不起眼的白色毛发,宛如一把钥匙,即将打开通往更深黑暗的大门。
紫莲小心地把白色毛发放进特制小袋,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无论如何,这是目前最具体的线索。白猿既然来过这里,肯定会留下更多痕迹。”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沈青河的声音低沉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目光扫过紫莲和陈希凝重而急切的脸庞。
“凶手既然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做出这等事,且布置得如此周密,其在谷中的眼线和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此刻若贸然将白猿之事公之于众,无异于打草惊蛇。不仅会让真正的幕后主使有所防备,更可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对谷中再次造成不可预料的伤害。”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与悲痛,“眼下……最要紧的是暗中查探……”
“陈希!”沈青河沉声唤道。
“你亲自挑选十几名绝对可靠,身手敏捷且善于隐匿行踪的弟兄,让他们即刻暗中盯住燕山派在谷中的驻地!”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每个字都清晰无比,“重点是……密切注意赵无哲的动向!他见过哪些人?行踪有何异常?”
“记住!”沈青河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此事关乎真凶身份,关乎百花谷安危,更关乎能否为倩儿姐姐讨回公道!你们务必小心再小心!绝不可暴露行踪!所有消息,通过我们最隐秘的渠道,直接传回给我!”
陈希重重抱拳,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是!青河姑娘放心!陈希定当不辱使命!挑选的弟兄都是与我过命的交情,绝对可靠!我这就去安排,今夜便让他们趁夜色出谷!”
沈青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凝重与忧虑。
她转向紫莲吩咐道:“紫莲,谷内的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对江云的看管,表面上不能有丝毫松懈。但暗中……你要设法照顾好她,莫要让她受了太多委屈。同时,你要更加留意谷中近来的一切风吹草动,特别是……与柴筱风相关的人和事。”
“我明白,姐姐。”紫莲郑重点头,“我会小心行事。”
安排妥当后,沈青河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风雪。
她的心,也如同这风雪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