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年9月26日,下午,第七区,城东安置区。】
烈日炙烤着满是尘土的空地,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垃圾腐败和一种名为“绝望”的沉闷气息。
数千名面黄肌瘦的安置区居民排着蜿蜒曲折的长队,眼神麻木地向前慢慢挪动。
今天是领取每周定额救济粮的日子,对于许多人来说,这袋合成米是接下来七天活下去的希望。
而队伍前方,物资管理局设立的临时发放点一片混乱。
几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满头大汗,面对越来越激动的居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米怎么回事?!啊?!沙子比米还多!这让人怎么吃?!”
一个瘦高个男人抓起一把刚刚领到的合成米,狠狠摔在桌子上,灰白色的米粒混杂着黄色的沙砾,四处飞溅。
“以前是难吃,可现在这简直连喂牲口的都不如!”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声音带着哭腔:“孩子他爸在城外搜寻队拼命,我们就吃这个?”
抱怨声、咒骂声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
末日降临不到一年,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却早已深入人心,最近七区物价不正常的波动,更是加剧了这种恐慌。
有些余钱的人们本能地囤积一切能囤积的东西,导致物资愈发紧张。
而守界体系内的一些蛀虫,为了维持自己的奢靡生活,在各个环节加紧盘剥,最终落到最底层民众手中的,便是这些质量低劣到极点的救济品。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检查自己刚领到的米,推搡着向前挤着想要个说法。
几名工作人员被围在中间,脸色煞白。
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办事员,面对汹涌的民意,既无力解释,更无法解决。
有人试图安抚,声音却被淹没在声浪中。
混乱中,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或许是出于内疚,或许是承受不住压力,低声对身边愤怒的居民嘟囔了一句:
“这......这我们也没办法,都是上面......物管局仓储科的王科长吩咐的,说......说这样才能凑够数......”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扒皮!又是他!”
“贪官!喝人血的蛀虫!”
“走!去物管局找那个王扒皮算账!”
“对!讨个公道!”
无数被愤怒点燃的居民,不再理会工作人员的劝阻,自发地汇聚成一股洪流,涌出安置区,朝着位于内城的物资管理局方向冲去。
长期压抑的恐慌和对不公的愤懑,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然而,这支愤怒的队伍刚冲出安置区不到一公里,就被五队全副武装的防卫军士兵拦住了去路。
足足两百名士兵,手持盾牌和长刀,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
一名军官手持扩音器上前喊话,声音冷硬:“所有人立刻退回安置区!聚集闹事者,按《安全区紧急状态条例》处理!”
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人群的冲动稍稍被压制,一些人也开始犹豫。
毕竟,在末日余烬中建立起的秩序,对普通人依然有着强大的约束力。
军官见状,语气稍缓:“关于物资质量问题,区议会已经知晓,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现在,请立刻返回!”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在威慑和承诺下平息,突然,从安置区方向又跑来几个人,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不好了!李寡妇家的两个孩子......吃了那批药......都没了!”
“还有东头的老刘!人已经硬了!”
“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噩耗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溃了人们残存的理智和耐心。
“跟他们拼了!”
“他们根本没想让我们活!”
“跟这群当官的拼了!”
绝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人群再次沸腾,不顾一切地冲向防卫军的防线。
他们用手推,用身体撞,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扔向士兵。
防卫军士兵们紧握武器,组成人墙奋力抵挡。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阻拦,而非镇压,面对这些手无寸铁、只是被愤怒和绝望驱动的同胞,他们根本没办法真正下死手。
推搡、冲撞、呐喊、哭嚎......
混乱中,一名年轻的士兵被几个疯狂的居民扑倒在地,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极度的恐惧和疼痛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胡乱地向上一捅——
“噗嗤!”
刀尖入肉的闷响,在喧嚣中并不起眼,却让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个正在殴打他的中年男人动作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插进自己腹部的长刀,张了张嘴,鲜血汩汩涌出,缓缓软倒在地。
“杀......杀人了!防卫军杀人了!”
“他们根本没想给我们活路!”
“为狗蛋报仇!”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反扑。
鲜血彻底点燃了暴乱的烈焰。
城东安置区的居民,以及闻讯从其他方向赶来的更多人,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冲垮了防卫军仓促组成的防线。
那名失手杀人的士兵,几乎瞬间就被人潮吞没。
暴怒的人群一路横冲直撞,渐渐不再满足于去物管局讨说法,而是将沿途所见的一切象征着“官方”和“秩序”的东西砸毁、焚烧。
这股失控的洪流最终包围了物资管理局大楼。
尽管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治安员,但面对数量远超己方、且已陷入疯狂的民众,他们的劝阻和威慑显得苍白无力。
那名被点名的王科长,试图从后门逃跑,却被眼尖的民众发现,拖拽到管理局大门前,在无数愤怒的拳脚和石块下,当场毙命。
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