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什么?”一个穿着餐厅制服的年轻男人扶住她。
周文慧抓住他的手臂,语无伦次:“下面一楼……不见了……有……”
另外两个餐厅员工闻声从里间出来,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是餐厅后厨旁的员工休息区,墙上挂着钟:十一点四十五分。
“小姐,你慢慢说,什么不见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问。
“一楼大厅!下面不是一楼!”周文慧指着楼梯间,“你们去看,下面是空的,没有门,没有前台,还有……”
她突然停住,因为三个员工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警惕。
“小姐,你从哪来的?”年轻男人问,“二楼下面就是大堂啊,我们刚刚还有人上去过。”
“不可能!我刚才从那里上来的,那根本不是——”
“走吧,我们送你下去。”年长女人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安抚精神病人”的小心翼翼。
有两个人在身边,周文慧的恐惧稍微平息。
她跟着他们走向西侧楼梯间,正是她刚才上来的那个。
员工推开防火门,明亮的光线从下方涌上来。
周文慧看到熟悉的大理石台阶,听到前台电视机隐约的新闻播报声。
他们走下楼梯,转过拐角,天成大厦的一楼大厅完好无损地呈现在眼前。
前台后,夜班保安正在打瞌睡;旋转门外,城市的霓虹灯闪烁;休息区的沙发上,周建国和两名警察正在交谈。
“爸!”周文慧冲过去,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
周建国脸色苍白:“囡囡,你去哪了?公司没人,电话不接,我差点把整栋楼翻过来!”
一名警察上前:“周小姐,你刚才在哪里?我们查看了监控,你十一点二十三分进入电梯,但没有你出大厦的记录。”
周文慧颤抖着讲述发生的一切,警察的表情从严肃逐渐变为困惑,最后是一种克制的怀疑。
“周小姐,你说一楼不见了?,但我们一直在这里,大厅一切正常。”年轻警察说,“而且监控显示,你确实进入了电梯,但电梯在三楼开门三十秒后关闭,然后直接下到一楼,门开了十五秒又关上,去了其他楼层。这期间没有人进出。”
“不可能!我在三楼就出来了,电梯门关不上,然后我走楼梯……”
“楼梯间的监控呢?”另一名警察问保安。
保安调出录像,三楼西侧楼梯间,十一点二十四分到十一点四十分之间,空无一人。
东侧楼梯间同样,而一楼两个楼梯间的监控显示,在周文慧声称自己“被困在陌生空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从楼梯间进入大厅。
“可是我真的……”周文慧感到一阵眩晕。
“可能是加班太累,产生了错觉。”警察委婉地说,“既然人没事,我们先做个记录。周小姐,建议你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过度疲劳有时会导致短暂的精神恍惚。”
周建国连连道谢,搂着女儿离开,走出旋转门时,周文慧回头看了一眼。
大厅灯火通明,一切如常。电梯显示屏上,数字“3”正缓缓亮起,又熄灭。
事情没有结束。
一周后,在多名业主的强烈要求下,物业终于同意在大厦各楼层安装监控摄像头,重点就是三楼和电梯间。
监控系统在11月25日正式启用。
当晚十一点,值班保安赵志刚盯着新装的监控屏幕。
十六个画面中,三楼电梯厅的画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堆满杂物的仓库大门。
忽然,电梯下行按钮亮了起来。
赵志刚坐直身体,电梯从八楼下降,在三楼停下,门打开,外面空荡荡。
十五秒后,门关闭,电梯继续下行。
没有人按按钮,他调出回放,放大画面。
电梯按钮面板清晰可见,在电梯到达三楼前十秒,向下的箭头按钮自己亮了起来,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指按下。
赵志刚感到后背发凉,他切换视角,三楼另外三个摄像头都显示,整个楼层空无一人。
这时,对讲机响了,是巡逻的保安:“赵哥,你来看看三楼东楼梯间,有点不对劲。”
赵志刚犹豫了一下,拿起手电筒和橡胶棍。
电梯在三楼打开时,他深吸一口气才踏出去。
仓库大厅和往常一样,黑暗,安静,堆满废弃家具。
他向东侧楼梯间走去,手电筒光束在水泥地面上晃动。
楼梯间的门虚掩着。赵志刚推开门,手电筒照进去,楼梯向下延伸,台阶、扶手、墙壁,一切都正常。
但墙壁上标示楼层的数字变了,原本应该标着“2”的地方,现在是一个模糊的污迹;而下方本该是“1”的位置,墙壁光滑平整,没有任何标识。
他往下走了几步,来到转弯平台。
从这里应该能看到一楼大厅的光线,但下面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手电筒照下去,光束被吞没,甚至看不到下一段台阶的起点。
一阵冷风从下方吹来。
赵志刚慢慢后退,回到三楼,关上门后,他靠在墙上,心跳如鼓。
对讲机再次响起:“赵哥,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他声音干涩。
“数字啊,楼梯间的楼层数字。”
赵志刚猛地推开门,手电筒照向墙壁清晰的“2”和“1”标示完好无损地在那里。
下面传来大厅电视机的声音和隐约的人声。
他站了很久,直到对讲机里传来催促声,才僵硬地转身离开。
走过仓库大厅时,手电筒光束无意中扫过东南角的家具堆。
那张棕色单人沙发上,似乎有个深色的影子,像是有人坐在那里。
赵志刚不敢细看,快步走向电梯。
按下按钮后,他死死盯着电梯门反射的影像。
在他的倒影身后,远远的家具堆旁,那个影子似乎动了一下。
电梯门打开,他冲进去,疯狂地按关门键。
门缓缓合拢,在最后一瞬间,他透过缝隙看到,沙发上的影子站了起来,面朝电梯方向,但脸的部分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三天后,天成大厦三楼正式封闭。
物业贴出告示,称楼层结构需要安全检测,禁止任何人进入。
电梯程序被修改,不再在三楼停靠。
但大厦的员工开始注意到其他异常。
四楼卫生间的水龙头会在深夜自动打开。
七楼走廊的声控灯明明灭灭,像在跟随某种看不见的脚步。
十二楼周文慧公司所在的楼层,深夜加班的人偶尔会听到打字声,但所有电脑都已关闭。
最令人不安的是楼梯间,越来越多的人报告说,在某些时刻,楼梯的层数会出错。
明明下了两层,却还在原来的楼层,或者从五楼下到三楼,推开门却是陌生的空间。
12月20日,冬至前夜,大厦提前下班。
六点以后,整栋楼只剩下三名保安值班,监控室里,赵志刚和两名同事盯着屏幕。
所有楼层都空无一人,灯光大多已熄灭。
“赵哥,三楼摄像头是不是坏了?”新来的保安小刘指着屏幕,“画面在闪。”
赵志刚看向三楼电梯厅的画面,图像稳定清晰。
但三秒后,整个屏幕开始跳动,雪花点蔓延,然后突然清晰。画面还是那个电梯厅,但有些不一样了。
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下面的砖块,地面积着水渍,电梯按钮面板的塑料罩裂开一道缝。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戳在倒退:从2012-12-20 18:47:22,跳回2012-11-15 23:28:05,又跳到2009-03-14 04:12:33……数字疯狂滚动,最后停在一个日期:1998-07-22 02:15:08。
“这是什么……”小刘的声音发抖。
另一个画面切换过来,三楼仓库内部,家具堆还是那些家具,但更新,没那么破旧,沙发堆的最上方,棕色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人影清晰可见,是一个女人,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脸。
她穿着一件深蓝色连衣裙,脚上是黑色高跟鞋。
女人缓缓抬起头。
监控室里,三个保安同时倒抽冷气,那是一张脸腐烂的脸。
屏幕突然黑屏,所有三楼监控画面同时消失。
大厦的灯光在同一瞬间全部熄灭,应急指示灯亮起,发出惨绿的光。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也从监控室门外传来。
赵志刚僵硬地转头。磨砂玻璃门外,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站立,高跟鞋的轮廓清晰可见。
门把手开始转动。
2013年1月,天成大厦彻底关闭。
所有公司和租户在一周内全部搬离,物业公司解约,大楼被围挡封锁。
官方说法是建筑结构存在重大安全隐患,需要全面检测。
但附近居民流传着另一个版本:那栋楼“吃”掉了一些东西,一些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有时深夜路过,还能看到三楼某个窗户后有微弱的灯光明明灭灭,像是有人在黑暗中反复按下开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