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西山脚下,夜黑如墨。
林锋然带着赵化和一队精挑细选、绝对忠诚的锦衣卫缇骑,如同暗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行。马蹄包裹了厚布,衔枚疾走,只有夜风掠过松林的呜咽声相伴。越往西山深处,道路越崎岖,林木越茂密,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愈发沉重。惠王府那三辆沉重的马车,到底去了哪里?那条传说中的“隐秘通道”,入口究竟在何处?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近。林锋然的心悬在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若不能在敌人发动前找到并堵住通道,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时,前方斥候发来暗号——有发现!在一片看似荒废的炭窑场附近,发现了新鲜的车辙印和杂乱的马蹄印,通向一个被藤蔓半掩的山洞!
“包围山洞!小心埋伏!”林锋然压低声音下令,心脏狂跳。
锦衣卫迅速散开,将山洞悄无声息地围住。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隐约有凉风透出,带着一股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陛下,洞内似有动静!”赵化贴近洞口,凝神细听后回报。
“进!”林锋然咬牙,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此时此刻,已无退路。
两名身手最好的缇骑率先摸入洞中,林锋然和赵化紧随其后。山洞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更令人震惊的是,溶洞深处,竟然堆满了麻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粮食和草料气味!而在溶洞的另一侧,一条明显经过人工修葺、可容两马并行的暗道,蜿蜒伸向更深的黑暗!
是粮草囤积点!也是秘密通道的入口!惠王果然在这里藏了供给石亨大军的粮草!
“找到了!”林锋然心中狂喜,但随即心又沉了下去——子时快到了!石亨的铁骑,可能随时会从这条暗道里冲出来!
“快!用带来的水泥和石块,给朕堵死这个洞口!快!”林锋然嘶声命令。跟随而来的工匠和军士立刻上前,将随身携带的、用厚布包裹的干涸水泥粉(时间紧迫,只能带半成品)混合洞内的泥土和水,仓促地垒砌石块,试图封堵通道入口。过程粗糙而混乱,但在生死关头,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
然而,就在封堵进行到一半时,暗道深处突然传来了隐约的、沉闷的马蹄声和金属摩擦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他们来了!准备迎敌!”赵化厉声喝道,锦衣卫们迅速结阵,刀出鞘,箭上弦,紧张地盯着幽深的暗道。
林锋然握紧了剑,心跳如鼓。完了!还是慢了一步!一场血战不可避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生!
溶洞深处,靠近粮草堆积的地方,猛地腾起一团巨大的火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轰隆!
爆炸的气浪裹挟着粮食碎屑和石块扑面而来,整个溶洞都在摇晃!惨叫声、马匹的惊嘶声从暗道深处传来,原本有序逼近的马蹄声瞬间大乱!
“怎么回事?!”林锋然被震得耳鸣眼花,又惊又喜。
“陛下!是火药!有人引爆了堆在通道里的火药!”一个浑身熏黑、从暗道连滚爬爬逃出来的锦衣卫尖声喊道,“里面……里面炸营了!自己人打起来了!”
内讧?火药爆炸?林锋然瞬间明白了!是江雨桐“制造意外”的计策奏效了!潜伏在石亨军中的暗桩,或者被策反的军官,在最后关头发动了!这爆炸不仅重创了敌军先锋,更关键的是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猜疑,彻底打乱了石亨的进攻计划!
“天助我也!”林锋然激动得几乎要喊出来,“加紧封堵!快!”
趁着暗道内一片混乱、敌人无法组织有效进攻的宝贵时间,工匠和军士们发疯似的用水泥和石块垒砌,终于抢在敌人再次组织起来之前,将暗道入口堵死了一大半,虽然粗糙,但一时半会儿绝对无法轻易撞开。
“撤!快撤!”见封堵初步完成,且暗道内杀声震天(显然是内讧愈演愈烈),林锋然果断下令撤退。此行目的已达到——破坏了敌人的补给点,堵住了通道,更重创了敌军士气。
一行人迅速撤离溶洞,纵马狂奔,身后西山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持续不断的爆炸和喊杀声,显然石亨军的内乱还在继续。
回到紫禁城时,天已蒙蒙亮。林锋然一身尘土,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成功了!他挫败了石亨里应外合、奇袭京城的阴谋!
然而,当他踏入乾清宫,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舒良就脸色古怪地迎了上来,欲言又止。
“又有什么事?”林锋然心情正好,随口问道。
“皇爷……您一夜未归,宫里……宫里有些不好的传言……”舒良吞吞吐吐。
“什么传言?”林锋然皱眉。
“说……说陛下您昨夜……微服出宫,是……是去私会……私会江姑娘安置在宫外的旧仆,还……还赏了不少东西……如今满宫都在传,说陛下对江姑娘……恩宠太过,怕是……怕是忘了六宫粉黛……”舒良的声音越来越低。
林锋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他出生入死,连夜去西山堵截叛军,差点把命丢在那里,回来后听到的竟是这种下作龌龊的谣言?!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中伤江雨桐,也是在打他这位刚刚立下大功的皇帝的脸!
“放屁!”林锋然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珐琅盆景,碎片四溅,“是哪个杀才在背后嚼舌根?!给朕查!查出来朕扒了他的皮!”
“皇爷息怒!奴婢……奴婢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流言如风,源头难寻啊……”舒良吓得跪倒在地。
“难寻也要给朕找出来!”林锋然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杀机毕露。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江雨桐,她若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该何等难堪和伤心?他必须立刻制止这股歪风,严惩造谣者!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进来禀报:“陛下,坤宁宫遣人送来江姑娘手书一封。”
林锋然一愣,接过那张素笺展开,上面是江雨桐清秀却略显无力(想必是听闻流言后心境不佳)的字迹:
“陛下明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陛下宵旰忧勤,江山为重。妾一微躯,何足挂齿。若因妾之故,使陛下兴师动众,严刑峻法,恐反落人口实,徒增纷扰。但静待云开,月明自现。伏惟陛下,保重圣体,勿以妾为念。”
没有诉苦,没有抱怨,更没有请求他为自己出头。有的只是通透的理解、冷静的劝诫和隐忍的担当。她劝他不要大动干戈,以免授人以柄,劝他保重身体,以江山为重,而将自己所受的委屈轻轻揭过。
看着这封信,林锋然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心疼和愧疚。她总是这样,在最难的时候,想到的依然是他,是大局。
他缓缓坐回龙椅,将那张素笺紧紧攥在手心,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舒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疲惫:“罢了……流言之事,暂不深究。加强宫内管束,再有妄议者,杖责逐出。下去吧。”
“奴婢遵旨。”舒良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乾清宫内恢复了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林锋然独自坐着,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转眼又陷入龌龊的流言蜚语。这深宫,真是片刻不得安宁。
而此刻,在西山那条被半封堵的暗道深处,一场血腥的清洗刚刚结束。几名“煽动内讧”的军官被就地正法。石亨脸色铁青地看着被炸得一片狼藉的通道和粮草,以及那道粗糙却坚固的水泥墙,一拳狠狠砸在洞壁上。
“水泥……又是水泥!”他眼中闪烁着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皇帝身边……到底有了什么能人?查!给本王查清楚!”
(第4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