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玫瑰花瓣静静躺在泥土上,毒液正渗入根系。维恩的手还按在匕首上,目光盯着那片花瓣,没有说话。塞琳娜站在他身侧,握紧了半片破碎的面具,脚步没有停。
她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步伐越来越快。维恩跟在后面,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了。不再是愤怒地想要砍断什么,而是像压住了火苗的炉子,闷着热气,朝着某个方向直冲而去。
林间风不大,吹不动地上的落叶。两人一路无言,只听着脚踩在枯枝上的声音。塞琳娜时不时停下,蹲下身子查看地面,手指轻轻拂过草叶间的痕迹。她的动作很稳,不像在追仇人,倒像是在找一件失物。
维恩忽然开口:“你打算一直这样走下去?”
她没回头,声音很平:“他说我本该是他的妹妹。那我就得知道,他到底是谁。”
维恩沉默了一下。他知道阻止不了她。有些事必须查清楚,不然以后每一场战斗都会变成猜疑。
他们继续前行。天边开始泛白,林子里的雾气浓了起来。塞琳娜突然停下,在一棵倒伏的树干旁蹲下。树根处有一小撮泥土被翻动过,上面沾着一点暗红的粉末。她伸手捻了捻,放到鼻尖闻了闻。
“玫瑰灰烬。”她说,“他来过这里。”
维恩蹲下来,把“暮影”匕首插进旁边的土里。刀身微微震动,一圈极淡的黑雾从刃口扩散出去。几秒后,他抬手示意左边。
“那边的影子不对。”他说,“太整齐了,像是被人画出来的。”
他们朝那个方向走了不到二十步,前方的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维恩一把拉住塞琳娜的胳膊,往后退了半步。刚才还在眼前的路,现在看去竟是一片虚影,地面下方隐约有光纹流动。
“空间裂隙陷阱。”塞琳娜低声说,“踩进去就会掉进地下囚笼。”
维恩冷笑一声:“他还真喜欢玩这些花样。”
塞琳娜闭上眼,嘴里哼起一段轻柔的调子。那是她母亲教她的歌,每次战斗前她都会哼。音节很短,节奏平稳,像是在安抚自己。随着歌声,她的指尖泛起微弱的银光,轻轻划过空气。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褶皱出现在前方三步远的地方。她睁开眼,指着那里:“入口在那儿。他用空间折叠把洞口藏起来了。”
维恩点头,抽出“晨曦”,将光明之力注入刀身。刀锋一挥,光芒扫过那片褶皱。空气像是布帛一样被撕开,露出一个向下的石阶入口。潮湿的冷气从里面涌出,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走了进去。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大得多。石壁上嵌着几盏油灯,火光昏黄,照出四周悬挂的东西。那些是人偶,全都是女性模样,穿着碎布拼成的裙子,脸上缝着玫瑰花瓣当眼睛。每一具的发型都和塞琳娜一模一样。
塞琳娜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走到最近的一具人偶前,伸手碰了碰它的脸。花瓣下的线头很细,针脚密得几乎看不出接缝。这花了很长时间,不是为了恐吓,是为了……还原。
石台在最里面,上面放着一个木框。框里是一张照片,已经发黄,边角卷曲。照片上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抱着一个布娃娃,笑得很安静。
塞琳娜拿起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刻着几个字,刀痕很深,像是用匕首一点点刻上去的:“你还活着吗?”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
这不是威胁。这是问话。
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维恩立刻转身,双匕横在胸前。一道黑影从洞顶落下,轻得像一片叶子。影舞者站在三步之外,面具已经换了新的,还是银色,玫瑰纹路更加繁复。
“你们不该来这里。”他说,声音比上次低沉。
塞琳娜没有动,只是把照片攥得更紧。
影舞者看着她,又看了看维恩:“你以为我恨你?你以为我想杀你?我只是想看看,如果她没死,会长成什么样。”
维恩盯着他:“那你女儿呢?”
影舞者猛地抬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维恩往前一步:“黑袍拿她做人质,逼你追杀我们。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她活下来。”
影舞者没说话,但手慢慢握紧了袖中的毒囊。
“你根本不想杀她。”维恩指了指塞琳娜,“你一直在模仿她母亲,照顾那个孩子,甚至把她打扮得像星耀城的小姐。你不是疯子,你是被逼的。”
影舞者的呼吸变重了。他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一样。
维恩继续说:“告诉我她在哪。如果你还想见她一面,现在还有机会。”
洞内一片死寂。油灯的火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
影舞者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痛意。
“你们根本不懂那种痛。”他说,“每天醒来,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每次动手,都要想着她会不会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就被杀掉。”
他抬起手,袖中洒出一大片玫瑰花瓣。每一片都在空中悬浮,边缘泛着蓝光。
维恩立刻挡在塞琳娜前面,双匕交叉,光明与暗黑之力交织成屏障。花瓣撞上来,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被弹开或烧毁。
“钟楼之下。”影舞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藏着你们不该碰的东西。”
维恩抬头,只见他的身影已经化作黑雾,顺着洞顶裂缝迅速消失。
塞琳娜冲上前几步,想去追,却被维恩拦住。
“别追。”他说,“他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动摇了。再逼,他会彻底躲进黑暗里。”
塞琳娜喘着气,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照片。她的指节发白,肩膀微微颤抖,但没有哭。
“他女儿还活着。”她说,“而且就在王都附近。”
维恩点头:“钟楼……应该是旧城区的废弃教堂。那里曾经是邪教的秘密据点。”
塞琳娜把照片收进怀里,动作很稳。她转过身,看了一眼满洞的人偶,然后一步步走向出口。
维恩跟在她身后。走出洞口时,天已经亮了。林间的雾气还没散,阳光斜斜地照在湿漉漉的树叶上。
他们在洞外站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鸟叫声,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
塞琳娜忽然说:“我不是为了救他才去找那个孩子。”
维恩看着她。
“我是为了确认。”她说,“确认有些人就算被仇恨扭曲,也还能留下一点人性。”
维恩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他们沿着来路往回走。脚步比之前快了些,方向明确。塞琳娜时不时摸一下胸口,那里藏着那张照片。
维恩忽然停下。
“怎么了?”塞琳娜问。
他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截断枝。树枝断裂的切口很新,不是自然折断的。有人不久前经过这里,而且走得不慢。
他弯腰捡起一片沾着泥的布条。灰色,边缘有磨损。和塞琳娜斗篷的颜色一样。
塞琳娜接过布条看了看,脸色变了。
“这不是我的。”她说,“但我见过这种布料——哈肯的补给包就是用这个做的。”
维恩皱眉:“他怎么会来这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头滚落,又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地面轻微震了一下。
塞琳娜抬头看向旧城区的方向。那里有一座高耸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钟楼的尖顶刺破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