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宫门，尚未踏上返回的道路，一辆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便停在了徐听面前。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恭敬的内侍面孔。
“三少庄主，煜王殿下有请，请移步府上一叙。”
徐听脚步微顿，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料到。他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便进了马车。
这些皇室，还真是接踵而至，应接不暇啊……
煜王府，静心堂。
此处精致风雅，檀香清幽，陈设古玩皆非凡品。煜王顾离一身常服，坐在主位，正慢条斯理地烹着茶，见徐听进来，他脸上露出一丝关切。
“三少庄主来了，请坐。”顾离抬手示意，语气温和，“听闻三少庄主前夜受惊，伤势如何？本王甚是挂念。”
徐听没有坐下，他就站在静心堂中央，目光平静地看着顾离，那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他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开口：
“煜王殿下，那晚，你们的人在哪里？”
他的目光直刺顾离，“当初在归剑城，世子殿下与本少结盟，言犹在耳。以护我京城无虞，助我查苍王案为筹码，换我万剑山庄助力。这便是你们护我无虞的方式？这便是你们承诺的助力？”
面对徐听这毫不客气的质问，顾离脸上的温和微微一僵，放下茶壶，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看似沉重的无奈。
“三少庄主，此事……唉，是本王安排不周，未能及时察觉陈家的狗急跳墙。”他避重就轻，将责任推给已死的陈玄罡，随即语气转为凝重，“但你当知，此事牵扯之深，远超你我想象。那血袍人，那血衣楼，甚至西城驻军的异常调动……背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本王与俨儿，亦有诸多不得已的苦衷，许多眼睛盯着，许多手脚缚着，难以全力施为啊。”
“苦衷？”徐听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那杨衡呢？他的死，在殿下眼中，又算什么？”
顾离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说出了一句让徐听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三少庄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杨衡之死，固然令人痛心，但或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徐听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离。
顾离仿佛没有看到徐听剧变的脸色，继续用一种分析时局般的冷静口吻说道：“他的死，将西城之事彻底引爆，将这潭浑水搅得更浊。三少换个角度去想，能有如此大的能量，此次幕后之人若是苍王案的幕后之人呢？为了掩盖真相，他此次行事如此酷烈，必会留下更多痕迹。这，或许正是我们抓住他们马脚，揭开这层隐秘的契机。从某种意义上说，杨衡的牺牲，为我们创造了……”
“闭嘴！”徐听猛地打断了他，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起来。
顾离被他的怒喝惊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徐听。自己贵为天武皇室，亲王之一，面前这竖子，竟敢对本王如此不敬？
徐听一步步逼近顾离，眼中布满了血丝，之前所有的平静和克制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好事？契机？”徐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在你们眼中，杨衡的命，就是一件可以随意权衡利弊的工具？一个死了比活着更有用的棋子？！啊？！”
他死死盯着顾离，胸口剧烈起伏。
“杨衡是我徐听的挚友！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狗屁契机！”
顾离看着彻底失态的徐听，眉头微蹙，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但依旧维持着风度，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告诫的冷意：
“三少庄主，冷静些。本王知你心中悲恸，但意气用事于事无补。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本王想为苍王兄雪恨，而三少庄主亦然。若想成事，若想真正查清苍王案，你就必须学会放下这些无谓的感情牵绊。心软，感情用事，乃是取死之道。”
“放下？无谓的感情牵绊？”徐听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为苍王兄雪恨？真是可笑。这位煜王殿下，恐怕只是为了以此案扳倒夺嫡的对手罢了。
他忽然不再激动了，所有的怒火仿佛在瞬间被抽空，转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疏离。
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与顾离的距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幽深得如同寒潭。
“煜王殿下，”徐听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们的天家权术，你们的冷血算计，我徐听，学不会，也不想学。”
“杨衡的仇，我会报。苍王案，我会查。”
“但从此，与你煜王府，与世子顾俨的盟约……”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就此作废。”
煜王顾离不为所动，似乎觉得自己手中有更多筹码，“三少庄主，你可要想清楚，本王可是你在这天武城的唯一助力，况且，本王可知道你不少隐秘，比如说，你万剑山庄的暗桩所在，比如说，你假借纨绔之名，背地里暗查苍王旧案，这件事若是捅出去……”
徐听看着眼前的煜王，只觉得可笑，“煜王殿下，你在威胁我？您怕是忘了，天武城诸王，犹属煜王府势弱，您确定要鱼死网破？”
说完，他不再看顾离一眼，也不等对方回应，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片弥漫着茶香与算计的静心堂。
顾离看着徐听决绝离去的背影，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眼神变得幽深难测，最终，化为一声冷哼。
他没料到，这位三少庄主，竟如此有魄力与胆量，竟敢真的与自己决裂。
走出煜王府，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徐听的内心。
他站在熙攘的街头，看着人来人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帝都的冷酷。
既然你们视人命如草芥，视情义为无物。
那便让我，你们眼中的“纨绔”，来搅动这风云。
京城这盘棋，我徐听，自己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