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出去!”赵同舟终于回过神,嘶吼着推开身边的衙役,“所有人往空旷处跑!传我命令,打开城门,让百姓到城外高地避难!”
混乱中,慕千月拉着杨心儿,顺着摇晃的梁柱往外冲。
途经瘫在地上的刘明远时,他突然疯了似的抓住慕千月的脚踝。
眼神涣散却带着一丝疯狂的祈求:“救我……救我!我错了……我不该……”
地洞再次掀起更剧烈的震颤,公堂的墙壁如纸糊般向内倾塌。
慕千月看了眼他紧抓的手,又瞥了眼身后摇摇欲坠的房梁。
脚尖猛地一踹,挣脱他的拉扯:“自救吧!”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公堂,外面已是人间炼狱。
房屋成片垮塌,烟尘遮天蔽日,哭喊声、呼救声、砖石碰撞声交织成绝望的交响曲。
原本聚集在府衙外的百姓此刻死伤惨重,侥幸活着的人要么疯跑,要么跪在废墟上哭喊亲人。
“往东边走!那里是山坡!”慕千月指着远处相对开阔的高地,声音因吸入灰尘而沙哑。
她记得入城时看过地形,东边地势最高,不易被后续可能的余震波及。
地动渐歇,尘土仍悬浮在空气中,目之所及皆是断壁残垣。
慕千月拉着杨心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东城山坡,心中那份关于亲人的牵挂几乎要破膛而出。
好不容易寻到巡抚赵同舟,他正嘶哑着指挥人手清点伤亡、搭建临时窝棚。
慕千月也顾不得礼节,冲上前急声道:“赵大人!城中亲眷未卜生死,民女恳请先行告退,去客栈寻我妹妹与小姑!”
赵同舟闻声回头,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慕姑娘快去吧!
你们已救了满城百姓,自己的亲人更该护周全。此地有我,若有需要,尽管差人来报!”
慕千月道了声谢,转身便与杨心儿朝着记忆中的客栈方向奔去。
越靠近客栈,她的心揪得越紧——原本还算齐整的街道已面目全非,那间客栈的招牌斜挂下来,后院围墙塌了大半。
“阿姐——!”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尘埃。
慕千月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残破的门廊下冲出,正是妹妹慕千雪!
她身后,林月娘也快步跟上,虽然发髻散乱、衣裙沾尘,眼神却镇定依旧。
慕千月一把将妹妹搂进怀里:“雪儿!小姑!你们……你们没事吧?伤着没有?”
慕千雪在她怀里摇头:“没、没有……地动的时候,小姑拉着我躲到了石桌下面……我们都好好的!”
林月娘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慕千月的背,语气温和却有力:“千月,别慌。
我们听了你的话,一直留心着动静。方才虽是吓人,但躲得及时,连皮都没擦破一块。”
她说着,目光慈爱地看向慕千月,“倒是你,脸色这么白,这一路定是惊险万分。你平安回来就好。”
慕千月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她环住妹妹和小姑,感受着失而复得的踏实,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流放队伍的其他人呢?可有伤亡?”
林月娘叹了口气,指向后院一角:“大多都安然无恙,只是受了惊吓。
有几个慌乱中跑跌了,磕碰些皮外伤,已互相包扎了。多亏你们之前再三提醒地势高低,我们这处院子还算稳固。”
慕千月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流放队伍的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虽面带惶恐,却并无大碍。
她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地,这才感觉浑身脱力,几乎站立不住。
慕千雪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仰起小脸。
泪眼婆娑却带着骄傲:“姐姐,刚才我们都听说了,是你让衙门开了城门,救了大家!你真厉害!”
慕千月抬手擦去妹妹脸上的泪痕和灰土:“只要我们的人都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事。”
杨心儿站在慕千月身侧,目光早已急切地扫过人群。
当她的视线落在后院角落那个正弯腰帮人包扎手臂的熟悉身影时,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娘——!”
她喊声带着颤抖,像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
王静舒闻声猛地直起身,还没看清来人,就被女儿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冲击力让她踉跄了一下,待看清怀里的人正是杨心儿,她手中原本紧捏着的布条飘然落地。
“心儿!我的心儿!”王静舒的声音瞬间哽咽,双手紧紧回抱住女儿,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她上上下下地摸索着,检查女儿是否安好,“你没事吧?伤着没有?吓死娘了!”
“我没事,娘,我好好的!”杨心儿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激动得语无伦次。
“啧,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瞧她那副心肝宝贝的模样,地动山摇的,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还搂着哭个没完,没点出息!我们杨家真是……”
孟氏在一旁撇着嘴,一脸的不屑。
她的声音虽不大,但在劫后余生、相对安静的院落里,还是清晰地传到了王静舒的耳中。
王静舒抱着女儿的手臂猛地一紧,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孟氏的方向。
她只是将下巴轻轻抵在女儿的头顶,用只有母女俩能听到的、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心儿别怕,娘在。”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发誓: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丫头怎么了?丫头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轻贱我的女儿。
这辈子,无论到哪儿,经历什么,我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一场闹剧过后,院子里被劫后余生的气氛渲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押差统领张峰带着几个手下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他面色铁青,目光锐利地扫过满院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人群。
邕州城突遭大难,他们这支流放队伍已然被耽搁了太久,上官规定的行程期限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都给我听好了!”张峰声如洪钟,压过了零星的抽泣和私语,“地动是天灾,耽误了行程是人祸!谁要是再磨磨蹭蹭,休怪军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