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里的血腥气还没散尽，夜风一吹，倒是淡了不少。云芷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在迷宫般的西区巷道里穿梭，最后悄无声息地翻进了一片废弃宅院。
院子里杂草丛生，半堵墙塌了，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堂屋，看着就瘆人。不过对现在的云芷来说，这种地方反而安心——没人打扰。
她没急着去看那块刚到手、还带着万宝楼禁制余温的混沌玉璧，而是先找了个背风的墙角，一屁股坐下来，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股疲惫。从拍卖会到反杀暗影小队，精神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会儿松懈下来，才觉得浑身不得劲。
赶紧从储物戒里摸出个玉瓶，倒出一颗回元丹塞进嘴里。丹药化开，一股温和的暖流慢慢散开，滋养着几乎干涸的经脉和消耗过度的神识。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活过来了点。
“嗷……”团子凑过来，冰凉的大脑袋在她膝盖上蹭了蹭，金色的竖瞳在黑暗里闪着光，里面有关切，还有点儿……没打过瘾的躁动？也难怪，刚才那口混沌吐息，直接把那个筑基大圆满的队长连人带法器都快融穿了，威力猛得吓人。那块天外星核碎片，看来是真没白吃。
云芷伸手，指尖拂过它坚硬冰凉的鳞甲，感受着底下蕴含的、比以前更加磅礴的力量，心里那份因为被追杀而生的烦躁，倒是平息了不少。有这个小家伙在身边，总觉得天塌下来也能扛一扛。
调息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感觉状态回来了七八成，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禁神木盒从储物戒里取出来。
盒子打开，那块灰扑扑、边缘跟狗啃过似的玉璧碎片就躺在里面。凑近了，借着稀薄的月光细看，更能感觉到它的不一般。上面那些细密得几乎看不清的符文，根本不是刻死的，而是在缓缓流动，像活的一样，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老韵味。盯久了，甚至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吸进去，融入到那片混混沌沌、啥也没有的原始状态里去。
她定了定神，分出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往玉璧表面探去。
嗡——！
神识刚沾上边儿，就像一滴水掉进了烧红的油锅，瞬间就被吞没了！紧接着，一股庞大、混乱、但又好像包罗了天地间所有道理的信息，顺着那缕神识，蛮不讲理地冲进了她的识海！
“唔！”云芷闷哼一声，脸色唰地白了，赶紧强行切断了那缕神识的联系。好家伙，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个刺猬，摸不得！她这点神识，在这股信息洪流面前，连个小舢板都算不上，差点直接被冲垮撕碎。
怪不得万宝楼肯把这“宝贝”拿出来卖，这根本就是个看得见摸得着，但压根儿用不了的烫手山芋！修为不够，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
她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刹那，她眼前好像闪过了天地开裂、星星炸掉的模糊景象，无数破碎的、完全看不懂的法则碎片像流星一样咻咻飞过，根本抓不住任何实在的东西。
识海里，那枚“他心通”的符文倒是微微亮了一下，似乎跟这玉璧有点共鸣，但也仅限于“亮一下”，想像读取物品记忆那样直接掏东西出来，没门儿。
看来，想从这硬疙瘩里挖出混沌天宗的传承，没那么简单。要么等修为高了，能硬扛住那股信息流；要么，就得找到打开它的“钥匙”，比如特定的法诀或者什么引子。
她不死心，又试着引动体内的一丝混沌灵元，慢慢注入玉璧。
这次，玉璧总算给了点不一样的反应。表面的符文流转速度好像快了一丢丢，散发出的那种混沌意境，也跟她体内的混沌灵根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应。但也就这样了，感觉还是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能看到后面有东西，但具体是啥，死活看不清，也摸不着。
“还是不行。”云芷叹了口气，有点失望，但也算意料之中。这种逆天的机缘，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那才叫见鬼了。
她把玉璧重新收回盒子，贴好几张封印符箓，确保气息不会外泄。这东西，看来得等以后境界上去了，或者走了狗屎运找到别的契机再说。
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干掉九幽的一支暗影小队，对方肯定炸毛了。下一次来的，要么是更狠的角色，要么……玄天宗和灵溪宗那帮人，恐怕要亲自下场了。
实力，必须尽快提升！
想到这儿，她不再犹豫，摸出了那个装着五行蕴灵丹的玉瓶。这极品丹药她一直当压箱底的宝贝藏着，本想留着冲击筑基中期甚至后期时再用，但现在这情况，保命要紧，也顾不得那么长远了。
倒出一颗丹药，龙眼大小，五色光华在内里隐隐流转，表面三道云纹清晰无比。她一张口，丹药便滑入喉中。
刹那间，一股温和却磅礴浩瀚的五行本源之力轰然化开，如同决堤的江河，涌向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混沌道基像是饿狠了的野兽，疯狂吞噬着这股精纯至极的能量。之前战斗的消耗被迅速弥补，枯竭的灵元重新变得充盈，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稳步提升，朝着筑基初期巅峰扎实地迈进了一大步！
“不愧是砸进去无数心血才炼出来的极品丹……”云芷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更加凝练精纯的混沌灵元，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往下落了落。
就在这时，她心神一动——留在丹坊附近那个极其隐蔽的警戒符箓，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波动！有人触动了！
云芷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立刻通过留在陈雪身上的子母传讯符联系。
“小姐！”陈雪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紧张和急促，“刚才有几个人来丹坊打听您的消息！穿着打扮很普通，但身上的气息不弱，起码是筑基中期！问得特别细，连您平时喜欢什么、常跟什么人来往都问！我感觉……他们来者不善！”
果然找上门了！动作真快！
“知道了。”云芷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情绪，“你们按兵不动，把外面所有防护阵法都关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干嘛干嘛。我暂时不回去。”
切断通讯，她眉头拧成了疙瘩。对方这是双管齐下啊！一边派人截杀，一边调查她的老底。这是在摸她的脉，为后面更精准、更狠毒的打击做准备。
这废弃宅院也不能待了。西区虽然鱼龙混杂容易藏身，但对方既然已经开始撒网式搜查，这里反而成了最显眼的地方。
得换个窝。
去哪儿？
回丹师交流会？有欧阳明大师坐镇，对方或许会收敛点，但也会把麻烦引过去，连累欧阳大师。不行。
去找广寒宫苏浅月？那女人心思深得像海，态度不明，风险太大。
北境联络点百炼坊？那是最后的底牌，保命用的，不能轻易动。
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她忽然想起天阙城还有个地方——散修联盟开的“聚仙客栈”。那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消息灵通，只要灵石给够，就能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住处，还能买到一些不那么正规的消息，而且从来不打听客人的来历。
对，就去那里！
她立刻起身，运转灵力，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脸上的蜡黄色褪去，眉眼轮廓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面容普通、带着些长途跋涉风霜之色、修为在炼气八九层徘徊的中年女修。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朴实无华。
再次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她如同鬼魅般溜出废弃宅院，借着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朝着聚仙客栈的方向潜行而去。
就在云芷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两拨人马，几乎前后脚地出现在了这片废弃宅院。
一拨人穿着玄天宗的制式道袍，领头的正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赵奎。另一拨人行踪飘忽，气息晦涩阴冷，显然是九幽派来的后续人手。
双方看到空无一人的废墟，以及地面上那些还没来得及完全消散的战斗痕迹和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混沌气息，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让她跑了！”赵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查！就算把天阙城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贱人给我揪出来！还有，立刻用秘法通知影长老，计划有变，目标棘手，远超预估，需要增援！要快！”
而九幽的那名领头者，一个笼罩在黑袍里的干瘦身影，则蹲下身，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仔细触摸着地面上那个被混沌吐息腐蚀出来的、边缘光滑的坑洞。他露在外面的眼睛眯了眯，里面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炽热。
“混沌之力……如此精纯……此女身上，果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暗流，并未因为云芷的暂时隐匿而平息，反而因为她展现出的强悍实力和神秘莫测的混沌力量，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一张更大、更密的网，正在天阙城的阴影里，悄然收紧。
而此刻的云芷，已经站在了聚仙客栈那略显陈旧的大堂里。她支付了一笔足够让普通散修肉疼很久的灵石，换来了一块刻着房号的木牌和一句“好自为之”的提醒，住进了一间设有基础防护隔音阵法的上房。
房间不算大，但干净整洁。她关好门，激活了阵法，这才感觉真正松了口气。
坐在硬板床上，她取出刚才在客栈附设的、只对住客开放的小情报点买来的最新玉简。神识沉入，里面记录着天阙城近日流传的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很快，一条不起眼的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天机阁外围执事吴明，近日频繁出入玄天宗驻地，似有要事相商。”
天机阁……吴明……
云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子。
清虚子，你果然还是忍不住，想借天机阁那些神神叨叨的手段，来推算我的下落、窥探我的秘密吗？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感受着体内那奔腾流转、仿佛能隔绝一切、蒙蔽一切的混沌灵元。
想算我？
那就看看，是你天机阁的推演之术算无遗策，还是我这混沌灵根，更能……搅乱天机！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一场关乎推算与反推算、猎杀与反猎杀的无形交锋，已然在这座繁华与危机并存的巨城上空，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