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递交辞呈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特定的圈层里激起的涟漪,远比她自己预想的要深远和复杂。最先做出剧烈反应的,并非深陷困境的周慕深,而是看似已与她人生轨迹完全剥离的陆寒霆。
他是通过特殊渠道,几乎与周慕深同步得知这一消息的。当那份简洁到冷酷的辞呈内容呈现在他眼前时,陆寒霆正在主持“启航”项目的一个核心会议。他只扫了一眼助理递过来的平板,原本因为项目进展顺利而略显松弛的神色瞬间凝固,会议室内刚刚还热烈的讨论气氛也随之骤然降温。
“会议暂停十分钟。”
他丢下这句话,不容置疑地起身,拿着平板大步走进了隔壁的休息室。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陆寒霆站在窗前,城市的繁华景象在他眼中却模糊不清。他反复看着那封辞呈,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心头最隐秘、也最柔软的角落。
她辞职了。彻底切断了与“清源”,与周慕深的最后一丝联系。
这原本应该是他乐见的结果。那个他曾求而不得、最终带给他无尽挫败和痛苦的女人,如今也离开了那个他曾无比嫉恨的男人。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是一种“公平”。
可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慌和……一种强烈的、想要阻止什么的冲动。
他了解沈清澜。她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她已对过去的一切彻底放手,包括那个曾让她闪耀也让她伤痕累累的舞台。她将要走向一个更广阔、也更未知的天地,那里将没有周慕深,更没有他陆寒霆的位置。
一种即将永远失去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不能让她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之外!
这种念头来得如此迅猛而强烈,甚至超越了他对周慕深的敌意,超越了他所有的理性权衡。
他立刻拿起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立刻给我查清楚,沈清澜博士接下来的动向,尤其是她是否接受了其他机构或企业的邀请,特别是……海外!”
挂断电话后,他焦躁地在休息室里踱步。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控,有些莫名其妙。他和沈清澜早已结束,他有什么立场,又凭什么去阻拦她的选择?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如果此刻不做点什么,他可能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不是失去作为恋人的她,而是失去作为他陆寒霆生命中一个鲜活存在的、完整的沈清澜。
很快,信息反馈回来。沈清澜尚未公开接受任何新职位,但有几家顶尖的国际研究机构和跨国药企,已经向她抛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橄榄枝,其中不乏条件优于“清源”,且能提供更纯粹科研环境的选项。
陆寒霆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不能再等。
他动用了他能动用的一切人脉和资源,动作快得惊人。他直接或间接地联系了那几家对沈清澜有意的机构高层,话语技巧而强硬。
他对一家以基础研究见长的研究所“提醒”,沈清澜的研究与“清源”核心技术关联过深,可能存在未理清的知识产权风险。
他对另一家跨国药企“暗示”,沈清澜与周慕深及“清源”项目的纠葛尚未完全理清,此时招揽她,可能会卷入不必要的商业纷争和舆论漩涡。
他甚至不惜动用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施压手段,让某些机构的董事会成员对招募沈清澜一事产生疑虑。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在她可能选择的道路上设置障碍,延缓甚至阻止她与其他机构绑定,为他自己……争取到哪怕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与她重新产生交集的时间和机会。
他知道这手段卑劣,甚至可能会让她知道后更加鄙夷他。
但他顾不上了。
当他放下最后一个电话,疲惫地靠在墙上时,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混乱的悲凉。
他曾经拥有她时不懂珍惜,失去后追悔莫及。
如今,当他似乎有了一丝重新站到她面前的可能时,用的却是这种不堪的方式。
阻拦她奔向更好的未来,
只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不愿彻底放手的私心。
陆寒霆,你真是……可悲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