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剩下雨打窗棂的声音,细密而绵长,将两人之间的沉默衬得愈发沉重。周慕深站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沈清澜那句平静却锋利的话里。
“代价?”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你觉得我的帮助需要你付出代价?”
沈清澜没有立即回答。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指尖轻轻抚过案上一只紫檀木盒。盒盖开启的瞬间,周慕深认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他们共同创立“清源”时,他送她的第一支定制钢笔,笔身上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你还留着它。”他的声音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留着,是为了提醒自己。”沈清澜拿起那支笔,目光沉静如水,“提醒我曾经多么轻易地相信,理想可以与现实共存。”
她将笔轻轻放回盒中,合上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响。
“周慕深,你还记得‘清源’第一个自主研发的项目吗?那个针对罕见病的基因治疗方案。”
他当然记得。那是他们最艰难的时期,资金链几乎断裂,所有人都劝他们转向更赚钱的仿制药。
“你当时说,再坚持三个月,如果还没有突破就放弃。”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但在第二个月最后一天,你接受了科信的投资,条件是终止那个‘不赚钱’的项目。”
周慕深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泪痕。
“那不是你的错。”沈清澜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切的明了,“在商言商,你的选择无可厚非。但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我销毁所有实验样本时,你在会议室里签下的那份对赌协议。”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庭院:“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依赖你的代价,是随时可能被权衡,被放弃,被当作可以交换的筹码。”
“这次不一样......”他艰难地说。
“真的不一样吗?”她转过身,目光如炬,“你今天来,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可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去阻挠试点项目的推进,是去质疑基金会的资质,是准备让媒体做负面报道。”
周慕深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因为太像了。”她轻轻打断,“太像你当年对付竞争对手的手段。先制造麻烦,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最后将一切纳入你的掌控。”
雨声渐大,敲打着屋檐,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审判。
“周慕深,我们本质上是两种人。”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你要的是掌控,我要的是自由。你相信利益可以交换一切,我相信有些原则不容交易。”
他看着她站在灯下的身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刚来“清源”面试时的样子。那时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眼睛里闪着光,说她的理想是“用科学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
那时他笑她天真,却也被这份天真吸引。
而现在,她依然坚守着那份天真,他却早已在商场的厮杀中,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所以,不是不愿意依赖你。”沈清澜最后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而是那个代价——失去自主,失去原则,失去我之所以是我的根本——我付不起。”
周慕深踉跄后退,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这一刻,他终于懂得:
他们之间最远的距离,
不是爱或不爱,
而是她依然是她,
而他,早已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
怀揣理想的年轻人。
雨还在下,绵密不绝。
像是要洗净所有的执念,
又像是要为新的开始,
蓄满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