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或者说,已然完整觉醒的云极)那顿看似寻常的早餐,是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氛围中用完的。
鸡丝粥熬得软糯鲜香,蟹黄汤包汁水丰盈,爽口小菜清脆解腻,奶茶甜度恰到好处。他吃得慢条斯理,姿态与往常并无不同。但侍立一旁的楚雨薇,以及守在不远处的楚天明,还有厅外虽已散去却依旧心神不宁、频频望向此处的七大家族核心成员,都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那并非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无形的“位格”差异。就像凡人不会察觉到身边空气的重量,却本能地知道苍穹高远,星河浩瀚。此刻的云疏,给他们的就是这种感觉——他坐在那里吃着粥,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了一体,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渊深。
用完早餐,云疏接过楚雨薇递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手,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墨炎,随意道:“去把他们都叫来吧,有点事说。”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要通知邻居晚上声音小点。但墨炎却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应下,快步出去传讯。
很快,楚怀远、林震岳、苏文博、秦刚、沈渊、陆明远,连同墨炎自己,七大家主再次齐聚于这小厅之内。他们的神色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楚雨薇和楚天明依旧守在云疏身侧。
云疏没有起身,依旧坐在那张舒适的椅子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这七位在各自领域皆可称雄一方的人物。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他们血脉源头的那七道曾与他并肩、誓死追随的身影。
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有众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睡这一觉,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云疏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焦躁的韵律。
他说的很简略,没有渲染,没有激昂,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万载之前,有天外之敌,非人非魔非妖非仙,可称‘域外天魔’,入侵此方宇宙。其势浩大,意在吞噬万物本源,毁灭一切生机。彼时,人、仙、魔、妖、佛,诸界皆不能独善,不得不联手抗敌。”
他的话语将众人的思绪瞬间拉回了那个苍茫而悲壮的年代。
“战火席卷诸天,星辰崩碎,大陆沉沦,万物凋零……连维系这方天地的‘天道’,都在哀鸣。”云疏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众人却仿佛看到了那尸山血海、法则崩坏的末日景象,不由得心神摇曳,面露骇然。
“我那时,被一些人称作‘尊上’。”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这个有些陌生的称谓,“麾下亦有愿誓死追随之人,共七位,各有所长。”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七大家主,那目光似乎蕴含着温度,让七人心头猛地一热,血脉深处某种沉寂的东西仿佛被唤醒了!
“最终一战,关乎存亡。那天魔首领强大无比,连通两界的通道更是祸根。为给我与天道争取一击之机……”云疏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七大家主瞬间红了眼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们七人,燃尽神魂与生命,联手此界天道,重创天魔首领,并强行封印了那通道……自身,则魂飞魄散,归于天地。”
简单的话语,却勾勒出那场牺牲的决绝与壮烈!为了身后的家园,为了渺茫的希望,毫不犹豫地献祭了一切!
楚怀远仿佛看到了先祖手持银针,引动生命本源稳固濒临破碎的战场;林震岳仿佛看到了先祖挥舞战戈,以血肉之躯阻挡天魔洪流;苏文博仿佛看到了先祖布下绝阵,以身殉阵;秦刚仿佛听到了守护灵兽与先祖共同的最后咆哮;沈渊仿佛窥见先祖燃烧寿元卜算那遁去的一线生机;陆明远仿佛感受到先祖调动山川地脉,稳固摇摇欲坠的世界;墨炎仿佛听到了那造化锤为封印通道而发出的最后、也是最辉煌的锤鸣!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悲怆与荣耀!
“我虽最终击退残敌,自身亦受重创。”云疏继续道,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怀中那枚此刻温顺无比的“溯影”玉佩,“凭借它,强行撕开时空,穿梭万载,来到此时。只是穿梭之时,时空之力冲刷,记忆也逐渐迷失,直至今日,方得归来。”
真相大白!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何老祖宗手段通天却浑噩度日?为何他对七大家族有着莫名的亲近与庇护?为何他能轻易解决各家传承难题?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万载前那场护世之战,源于那七位壮烈牺牲的先祖与眼前这位力挽狂澜的无上尊上!
“噗通!”
墨炎第一个再也抑制不住,猛地跪伏在地,这位向来刚硬的汉子此刻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嘶哑:“后世不肖子孙墨炎,拜见尊上老祖宗!先祖英魂,终得告慰!”
紧接着,楚怀远、林震岳、苏文博、秦刚、沈渊、陆明远,以及闻讯赶来的各家族核心成员,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命令,完全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认同与崇敬!
“楚家后世子孙,拜见尊上老祖宗!”
“林家后世子孙,拜见尊上老祖宗!”
“苏家……”
“秦家……”
“沈家……”
“陆家……”
声音汇聚在一起,带着激动、带着虔诚、带着跨越万古终于寻回主心骨的归属感!众人以最庄重的古礼,向着那端坐的身影,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楚雨薇和楚天明也早已热泪盈眶,随着众人一同跪拜下去。
厅堂之内,唯有云疏(云极)安然端坐。
他看着眼前跪倒一片、情绪激动的众人,那双看尽沧海桑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对往昔战友的追忆,有对忠诚的认可,也有一丝……万载孤寂后的淡淡暖意。
待众人礼毕,依旧跪伏不敢起身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起来吧。”
众人这才依言起身,但姿态依旧恭敬无比,垂手而立,不敢直视。
“往事已矣,不必时时挂怀。”云疏的语气恢复了几分众人熟悉的慵懒,“你们先祖的忠诚与牺牲,我记着。你们如今的恭敬,我也收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依旧紧张敬畏的脸,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过,我现在更习惯‘云疏’这个名字,也更习惯现在这样……嗯,比较清闲的日子。”他拿起旁边喝了一半的奶茶,吸了一口,“所以,以后见面,寻常些就好,不用动不动就行此大礼,麻烦。”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面对完全觉醒、身份如此骇人的尊上老祖宗,他们怎能不拘礼?但老祖宗发话了,他们又不敢不从。
看着他们那副手足无措、想恭敬又不敢太过恭敬的样子,云疏(云极)无奈地摇了摇头。
“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墨家的新法子好好琢磨,林家的功法继续练,楚家的医典还有提升空间……各家的路都还长着。”他摆了摆手,像是打发一群过于激动的晚辈,“我这边没什么事了,该散就散。”
七大家主相互看了看,最终还是压下心中的万千波澜,恭敬地齐声应道:“是!谨遵老祖宗教诲!”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七大家族与这位老祖宗的关系,已然不同。不再是懵懂的追随与庇护,而是真正明确了源流的归属与传承。
众人再次躬身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依次退出了小厅,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小厅内恢复了安静。
云疏将剩下的奶茶喝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万载宿缘已了,身份已然坦言,七族归心。
那么,接下来,这位找回了所有记忆和力量,却似乎对当前“退休”生活颇为满意的无上尊上,又会在这红尘都市中,掀起怎样的波澜?或者说,他是否真的只想继续这般“清闲”下去?
一切,皆在他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