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姬砚尘离去的脚步声。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霍峻一人,以及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
他脸上的平静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算计的冷静。他推动轮椅,再次来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正以铁腕掌控的城市,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
“恶魔,已经就位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么,是时候……塑造一个英雄了。”
他不需要一个主动邀功、光芒万丈的英雄,那太刻意,也容易失控。他需要的,是一个在民众绝望时,能自然而然被推上神坛,承载希望与信仰的象征。一个能与他这个“恶魔”形成鲜明对比,并能凝聚人心的光。
而刚刚离开的姬砚尘,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紫微帝星化身,身份尊崇而神秘。
003小队队长,战功赫赫。
西关血战,燃烧五十年寿元,以星轨领域荡平内患,拯救万民于水火(尽管当时主要目标是外神会,但结果确实避免了后方更大混乱)。
如今,伤愈复出,即刻奔赴最危险的北关,为国荡寇。
这一切,简直就是为“英雄”量身打造的剧本。
霍峻没有亲自去宣传,那会显得太着痕迹。他只是拿起内部通讯器,接通了一个秘密频道,下达了简短的指令:
“可以开始了。用‘守望者’的名义,将信息释放出去。重点突出其功绩、牺牲与当下的行动。要客观,要润物细无声。”
“守望者”,这是一个独立于【刃杀】之外,同样由霍峻秘密组建,却负责舆论引导、信息筛选和心理建设的部门。他们的任务,就是在霍峻扮演“恶魔”的同时,于暗中悄悄地、持续地,将那些真正有利于凝聚希望、提振士气的“光”放大。
很快,就在姬砚尘乘坐的专机尚未抵达北关时,一系列经过精心剪辑、文案考究的报道和资料,开始通过守城者半官方渠道、亲近官方的媒体以及特定的网络平台,悄然流传开来。
报道中没有过多的煽情,只是客观陈述了:
姬砚尘于西关危急关头,不惜燃烧寿元,发动禁忌之力【星轨领域】,一举清除潜伏在全国的内患,挽救无数生命。(隐去了无法抹除关外邪物的限制,突出了其牺牲与功绩)。
详细描述了他因此昏迷六个月,醒来后已是满头白发的惨状。
最后重点提及,姬队长伤愈后,不顾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已奉命即刻奔赴环境恶劣、潜在威胁不明的北关冰原,执行最高级别清剿任务。
没有鼓吹,没有呐喊,只是将事实以一种更容易引发共情和敬佩的方式呈现出来。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在霍峻高压政策下感到压抑和恐惧的民众,在经历了真相公开初期的恐慌后,太需要这样一个代表着“牺牲”、“守护”与“希望”的英雄形象了!
“原来……当初是姬队长救了我们!”
“燃烧五十年寿命?!满头白发……他才多大啊!”
“昏迷刚醒就去北关……这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和那个只会杀人的轮椅阎罗比起来……”
舆论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姬砚尘几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推到了聚光灯下,成为了黑暗中那束被无数人仰望和寄托希望的光芒。
而霍峻,依旧静静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听着秦岳关于舆论变化的汇报,脸上无喜无悲。
秦岳的汇报声在通讯器另一端停止。光幕上,关于姬砚尘的正面报道和民众高涨的呼声数据曲线仍在稳步上升。一切都按照他预设的剧本在发展。
霍峻缓缓切断了通讯,办公室内重归寂静。
他独自坐在轮椅上,窗外是浩瀚的星空,群星冰冷而遥远,如同无数只注视着人间的眼睛。他仰着头,望着那片无垠的深邃,脸上那惯常的冰冷与疲惫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期待,有算计,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苍凉。
“舞台,搭好了……”
“剧本,也写好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窗外的星辰。
“现在,就差这出戏的……主角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那片正飞向北关冰原的专机上,落在了那个白发紫眸、身负帝星命格的青年身上。
所有的铺垫,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骂名与牺牲,都将由北关这一战的结果来定夺。姬砚尘,就是他在这场生死赌局中,押下的最重的一枚筹码,也是他亲手推上前台的、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英雄”。
霍峻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沉重。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仿佛在与星空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最终,他望着那最亮的一颗星,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那句未曾对任何人言明、甚至可能都未曾对自己彻底承认的话:
“看你的了,姬砚尘……”
“若是此次北关,你能活着回来……”
话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他没有说下去。
“活着回来”之后呢?
是成为他计划中完美的英雄符号?是拥有与他这个“恶魔”分庭抗礼的资本与声望?还是……会看穿他所有的布局,走向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霍峻不知道,也不愿去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