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感持续着。范不繁的意识悬浮在无边无际的虚无里,没有边界,没有时间,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麻木的沉寂。
之前那深入骨髓的刺骨寒意似乎还残留着,像顽固的印记刻在神魂深处。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彻底榨干的朽木,轻飘飘地漂浮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之海上。灵力彻底枯竭,凡尘真意的本源之火微弱得如同 将熄的灰烬,连感知自身的存在都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温热感,突兀地出现在他近乎冻结的感知边缘。
那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范不繁沉寂的意识核心猛地悸动了一下。他几乎以为是濒死前的幻觉。但那温热感并未消失,反而顽强地、极其微弱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他绝不会认错的坚韧与……笨拙。
拙锋!
是拙锋的剑灵!
这念头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意识深处残存的最后一点意志。他拼命集中起所有残余的神念,像溺水者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一根浮木,朝着那微弱温热感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暗依旧是粘稠的。然而,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一点微乎其微的、如同夏夜萤火般的微弱光芒,正极其缓慢地移动着。那光芒黯淡、细小,却异常执着,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出一道极其细微、 几乎难以察觉的蜿蜒光痕。
希望!
这微弱的光,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范不繁所有的求生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执念,都疯狂地灌注进这最后的神魂之力中。他不再去想后果,不再去衡量得失,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残存的 所有力量,朝着那点微光指引的方向,艰难地、不顾一切地“游”去。
没有手脚划动的感觉,纯粹是意志的牵引,是神魂在虚无中朝着锚点奋力移动。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粘稠的胶水里挣扎,消耗着仅存的生命力。黑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无形的阻力悄然加大 ,试图将他拖回那永恒的沉眠。意识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近了!更近了!
那点微光在视野中逐渐放大,虽然依旧微弱,却清晰地映照出无锋重剑那熟悉的、粗犷的轮廓。是拙锋!它没有被那黑暗彻底吞噬!剑身上残留的微光,正是剑灵不屈意志的微弱体现。
范不繁的“手”,或者说他那凝聚了全部意念的感知,终于艰难地、颤抖着探了出去。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粗糙的金属质感。
就在他指尖触及剑柄的刹那——
嗡!
沉寂的拙锋剑身,那点微弱的萤火之光骤然爆裂!万道纯粹、炽烈的金芒毫无征兆地炸开,如同在黑暗的心脏里引爆了一轮微缩的太阳!
粘稠的、仿佛凝固了万古的黑暗,在这绝对的光明面前,第一次发出了无声的哀鸣,如同被烧穿的破旧幕布,硬生生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
光芒刺穿了范不繁意识中的黑暗,也短暂地照亮了虚无深处某个被严密遮蔽的角落。
就在那被撕裂的黑暗豁口深处,一道身影清晰地显现出来。
是江婉!
她悬浮在更深处一片暗红色的混沌里,身影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她的四肢被数条粗大、暗沉、仿佛由凝固的污血铸就的锁链死死缠绕、锁住。锁链的末端深深没入周围涌动的暗红旋涡之中,每一次 旋涡的涌动,都让锁链收紧一分,传递出抽取、禁锢的可怕力量。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然而,就在范不繁的神念感知到她、目睹她惨状的瞬间,江婉虚幻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混乱的暗红能量和耀眼的金芒,准确地落在了范不繁意识所在的方向。
她看到了他。
那张苍白透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绝望,反而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
她在对他微笑。
那笑容虚弱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穿透生死、穿透一切黑暗阻隔的力量,蕴含着无法言说的信任、安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让他务必坚持下去的恳求。
范不繁的神魂剧烈地震颤起来!那微笑比任何怒吼、任何哀嚎都更猛烈地冲击着他。之前所有被绝望和黑暗压下的情感——痛惜、愤怒、不甘、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爱恋——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 然爆发!
江婉没有消失!她还在!她正被这可怕的力量囚禁着,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而她在这样的绝境中,还在试图给他力量,还在对他微笑!
“婉……”
范不繁的意识无声地嘶吼着这个名字。巨大的情绪冲击几乎要将他仅存的意识结构冲垮。那血色锁链……那锁链上散发出的吞噬、禁锢、污秽的气息,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噬灵教那些最邪恶、最核心的秘 术!它们像毒蛇般缠绕着江婉的虚影,贪婪地吮吸着什么。
救她!必须救她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身体的崩溃、神魂的虚弱、灵力的枯竭、黑暗的侵蚀……所有的困境和代价,在这唯一的念头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必须出去!必须恢复力量!必须找到彻底斩断这些血色锁链的方法!必须将江婉从这无间地狱中解救出来!
这个信念,取代了之前的求生本能,成为支撑他意识不灭的唯一支柱。他死死“盯”着那在暗红旋涡中艰难维持着微笑的虚影,感受着指尖拙锋剑柄传来的、因爆发而重新变得微弱却依然存在的温热感 。
黑暗的豁口正在飞速弥合,金芒迅速黯淡下去,江婉的虚影连同那令人心悸的血色锁链,再次被翻涌的暗红与粘稠的黑暗吞没。
但范不繁的意识核心,已经彻底烙印下了那个画面,那个微笑。
他不再漂浮。残存的意志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拙锋的剑柄之上。他不再任由黑暗拖拽下沉,而是凭借这最后的连接,顽强地维持着一点微弱的“存在”。
出去!恢复力量!救江婉!
这个目标,清晰、直接、不容置疑,成了他在无边虚无中唯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