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沉重如铅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甚至连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林昊的意识,如同一粒微尘,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沉浮。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濒临消散的虚弱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融化在这片死寂之中。
这就是燃烧神魂,道基濒临崩溃的代价。他的自我意识,正被拖入永恒的沉寂。
然而,在这片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一点微弱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师尊……玄云宗……炎姑娘……陈风兄妹……
破碎的画面,模糊的声音,如同浮光掠影,在这片黑暗的深渊中偶尔划过。
他仿佛又看到了主峰之上,师尊穆婉容浴血奋战,剑光如水,却挡不住那白骨剑的森然杀意;看到了宗主云逸真人拂尘染血,浩然正气在滔天煞气中苦苦支撑;看到了无数熟悉的同门在黑影与厉鬼的围攻下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广场的每一寸石板;看到了炎珂背着自己,在能量乱流中踉跄前行,那决绝而单薄的背影……
“不……不能死……”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的念头,从意识深处挣扎出来。玄云宗还在,同门还在浴血,师尊还在苦战,他怎能就此沉沦?
这执念,如同一点火星,试图点燃即将熄灭的灰烬。
但道基的裂痕如同深渊,不断吞噬着这点微光。神魂燃烧带来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要将他最后的意识彻底淹没。他太累了,伤势太重了,那点执念在绝对的虚弱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丝温润清凉的气息,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悄然渗入了这片死寂的黑暗。这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滋养与安抚的力量,轻轻包裹住他那即将溃散的神魂核心。
是雪魄养元丹的药力,在穆婉容精纯的玄元真水引导下,终于触及了他神魂的最深处。
这丝药力,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滴下的第一滴水,虽然微不足道,却带来了生的信号。紧接着,更多温和的药力如同涓涓细流,开始缓慢地浸润他破碎的道基,修复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虽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但确确实实地在发生。
同时,另一股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亲和力的暖流,也从外界渗入。这股暖流似乎与他体内的混沌道基有着某种同源的联系,如同游子归家般,自然地融入其中,帮助稳定着狂暴后濒临解体的混沌真元。
是炎珂残留在他体内的那一丝本命丹火真元,以及……那枚寂灭玄宗令牌残留在附近的、极其微弱的混沌气息。这两者,在雪魄养元丹的调和下,竟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辅助效果,如同粘合剂,勉强维系着道基不至于彻底崩碎。
在这内外药力的共同作用下,林昊那沉沦的意识,终于勉强抓住了一根“稻草”,停止了继续下坠的趋势。他依旧处于深度昏迷,对外界几乎毫无感知,但至少,那点代表“生”的星火,没有被彻底掐灭。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种更加深沉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修复性沉睡。在这个状态下,时间失去了意义,他的身体和神魂,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着最本能的挣扎与修复。
丹霞峰,备用丹房内。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药香浓郁,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穆婉容盘膝坐在榻前,双手依旧抵在林昊和炎珂的背心,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气息也微弱了不少。连续数个时辰不惜损耗本命真元为两人疗伤,对她的消耗极大。但她眼神依旧坚定,不敢有丝毫松懈,尤其是对林昊,她必须维持着那微妙的平衡,既要用真元化开药力滋养其道基神魂,又要小心翼翼避免任何一丝力量冲击到那脆弱不堪的平衡。
她能感觉到,林昊体内那股狂暴混乱的能量风暴正在逐渐平息,道基的崩坏速度被遏制住了,神魂的消散趋势也停了下来。但这只是稳住了最危险的局面,距离真正的修复,还差得极远。他的道基上布满了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被勉强粘合,随时可能再次碎裂。神魂之火更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婉容,你歇息片刻,换我来。” 云逸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他已初步稳定了宗门最紧急的事务,立刻赶来替换穆婉容。
穆婉容缓缓收回双手,身体微微晃了晃,被云逸真人扶住。她看着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两人,尤其是林昊那毫无血色的脸,美眸中充满了心疼与忧虑:“师兄,昊儿的道基之伤……非寻常丹药可医。恐怕……需要‘九转还魂草’或者‘万年石钟乳’这等天地奇珍,方能稳固神魂,弥合道基。”
云逸真人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已传讯几位交好的宗门和散修,重金求购此类灵药。但此等宝物,可遇不可求……眼下,只能先稳住他们的伤势,再图后计。”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丹房外沉沉的夜色,“如今宗门百废待兴,外界……也未必平静。”
这时,一名执事在门外低声禀报:“宗主,穆长老,金龙卫赵统领派人送来一些疗伤丹药,说是朝廷的一点心意。” 他手中捧着一个玉盘,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玉瓶。
云逸真人和穆婉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赵乾此举,示好是假,试探和监控是真。
“收下吧,代我谢过赵统领。”云逸真人淡淡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这些丹药,正好可以用来救治其他伤员。
执事领命退下。
云逸真人接过云逸真人的位置,继续为林昊和炎珂疗伤。他的浩然正气中正平和,对于温养伤势也有奇效。
丹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油灯偶尔爆开的灯花轻微作响。丹房外,夜色浓重,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和远处依稀传来的哀泣声,更添几分凄凉。金龙卫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无声的监视者。
而在远离丹霞峰的玄云宗山门之外,更深沉的黑暗中,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汇聚。
“确认了吗?那小子没死?令牌还在?”一个沙哑的声音低语。
“嗯,重伤垂死,在丹霞峰救治。令牌被玄云宗高层收着。金龙卫赵乾的人守在外面,看得紧。”另一个声音回应。
“哼,金龙卫……碍事。不过,玄云宗如今就是没牙的老虎。令牌必须拿到手,那小子……也不能留。宗主有令,此物关乎圣教大计。”
“等风声稍缓,或者……制造点混乱。”
低语声消散在夜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一股冰冷的杀机,已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
长夜漫漫,危机四伏。昏迷中的林昊,在生死线上挣扎;残存的玄云宗,在废墟中舔舐伤口,而更深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