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膝盖,熙雨背靠着散发霉味的杂物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巷口方向,回春堂青衣人的狞笑、女子的哭喊挣扎、以及棍棒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紧绷的神经。更让她心焦如焚的,是怀中陆平滚烫的体温和微弱却急促的呼吸。九转护心丹和金针暂时压住了毒素攻心,但他左臂肩头那紫黑肿胀的伤口,如同一个随时会爆开的毒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他需要静养,需要更彻底的解毒!可现在……
“仔细搜!巷子里每一堆垃圾,每一个角落,都给老子翻个底朝天!那小娘们肯定就在附近!”青衣头目的声音带着贪婪和残忍,如同催命符。
脚步声,伴随着棍棒拨弄垃圾的哗啦声,正一步步向巷子深处、向她和陆平藏身的角落逼近!灯笼昏黄的光线,已经能隐约透过杂物缝隙,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如同鬼爪般的影子!
怎么办?!
硬拼?陆平重伤濒危,自己小腿带伤,内力消耗巨大,药囊中攻击性药物几乎耗尽,面对人数不明、训练有素的回春堂打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束手就擒?落入赵掌柜手中,陆平必死无疑,自己也将沦为觊觎药方的工具,生不如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熙雨。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不!药王谷弟子,从不轻言放弃!绝境之中,更要冷静!她强迫自己压下恐惧,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速扫过眼前混乱肮脏的环境——破败的箩筐、腐烂的菜叶、断裂的木板、积水的洼坑……以及……身后那堵高耸、湿滑、布满了苔藓的院墙!
院墙!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猛地看向巷口方向那越来越近的灯光和人影,又侧耳倾听锦华园围墙那边的动静——那里,护院的喧嚣和那两个“黄雀”杀手暴怒的厉啸正越来越清晰!他们似乎也正沿着围墙外围搜索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尚有猎鹰!
既然三方都想做猎人,那就让猎人们先打起来!
“师弟…再撑一下…”熙雨在陆平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芒。她迅速从药囊最底层摸出仅剩的两样东西: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里面装着粘稠如蜜、散发着刺鼻硫磺气味的赤红色药膏;还有一小块灰白色的、质地奇特的石头。
这是“赤磷膏”和“火绒石”!本是野外生火引燃之物,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时间紧迫!熙雨毫不犹豫,用指甲挑出一大块赤磷膏,看准方向,猛地用力甩向巷口回春堂青衣人搜索过来的方向!赤红的药膏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啪嗒”一声,正好落在一个破旧的、沾满油污的藤筐旁边!
几乎在同一瞬间,她手指运劲,捏着火绒石,对着那沾了赤磷膏的藤筐位置,屈指一弹!
“嗤——”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雨声掩盖的摩擦声!
火绒石精准地擦过赤磷膏!
“轰!”
一团炽烈到刺眼的赤红色火焰猛地在那藤筐旁爆燃而起!火焰升腾跳跃,瞬间点燃了藤筐和旁边干燥的垃圾!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燃烧的焦臭味,在雨夜中弥漫开来!
“什么东西?!”
“着火了!小心!”
正在逼近的青衣人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燃惊得连连后退!火光乍现,瞬间照亮了他们惊愕的脸庞和身影!
就是现在!
熙雨在火焰爆燃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靠在自己怀里的陆平向旁边一推,让他半倚在杂物堆上。她自己则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身体紧贴着冰冷湿滑的院墙,向着巷子深处、火光映照范围之外的黑暗,用尽最快的速度,踉跄却坚定地猛冲出去几步!
她的目标,是巷子深处那堵与锦华园围墙形成夹角的、另一户人家更高也更破败的后墙!她一边跑,一边用尽力气,朝着锦华园围墙的方向,发出了带着惊恐和愤怒的尖利呼喊:
“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回春堂的狗腿子放火烧人啦!快来人啊——!!”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本就一触即发的局势!
巷口的回春堂青衣人刚被火焰惊退,就听到这声清晰的指认,顿时又惊又怒:“妈的!谁在胡说八道?!”
而几乎就在熙雨呼喊的同时!
“轰隆!”
一声巨响!锦华园那高耸的围墙,距离熙雨藏身处不远的一段,猛地被一股巨力从外面轰开一个缺口!砖石飞溅!
两道浑身散发着浓烈杀气和血腥味、如同地狱恶鬼般的黑影——正是那两个摆脱了护院纠缠、追踪至此的“黄雀”杀手!——如同旋风般从缺口处冲了进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巷子里燃烧的火焰,听到了熙雨的呼喊,更看到了火光映照下、那些手持棍棒绳索、青衣上绣着药葫芦的回春堂打手!
“回春堂?!果然是你们这群下三滥在捣鬼!敢抢我们的‘货’?!”使鞭的杀手目眦欲裂,看到青衣人,再联系熙雨的喊声和眼前的火焰(以为是回春堂放火逼出目标),瞬间就将所有怒火和杀意转移到了回春堂身上!新仇旧恨(任务受阻、同伴被杀)瞬间爆发!
“找死!”另一名杀手更是二话不说,手中袖箭如同毒蜂出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射向离他最近的两个青衣人!
“啊!!”
惨叫声响起!两个青衣人猝不及防,咽喉中箭,当场毙命!
“杀!给我杀了他们!”回春堂的头目又惊又怒,完全没搞清状况,只看到自己人被突然出现的两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杀了!他哪里还管什么找人的命令,立刻嘶吼着命令手下反击!
“宰了这群回春堂的杂碎!”使鞭的杀手毒鞭狂舞,如同毒龙出海,卷向回春堂的人!
刹那间,这条狭窄肮脏的后巷,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回春堂的青衣打手和两个“黄雀”杀手,因为一场精心设计的“误会”和熙雨那声要命的呼喊,瞬间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暗器毒鞭,惨叫声、怒骂声、兵刃碰撞声震耳欲聋!火光映照着疯狂搏杀的身影,鲜血混合着雨水,在泥泞的地面上肆意流淌!
混乱之中,熙雨早已凭借那短暂的机会,冲到了巷子深处那堵破败的高墙下。她根本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惨烈的厮杀。她强忍着左小腿撕裂般的疼痛,脚尖在湿滑的墙面上连点数下,身体借力向上拔升!同时右手一扬,那根之前开过锁的细铁丝如同活物般飞出,“叮”的一声,精准地缠住了墙头一块凸起的砖石!
“喝!”熙雨低叱一声,借着铁丝借力,身形再次拔高,如同雨燕般轻盈地翻上了近两丈高的墙头!
翻上墙头,她毫不停留,立刻伏低身体,目光如电扫视墙内。墙内似乎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后院,杂草丛生,几间破屋摇摇欲坠,没有灯火,死寂一片。暂时安全!
她立刻将缠在砖石上的铁丝收回,然后迅速将之前临时结成的布绳抛下墙外——另一端,还系在几乎失去意识的陆平腰间!
“师弟!抓紧!”熙雨低喝一声,双手死死抓住布绳,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最后的内劲,双臂肌肉贲张!
“起!”
沉重的布绳瞬间绷直!墙下泥水中的陆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上提起!
这过程极其艰难!陆平的身体沉重,熙雨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小腿的伤口在巨大的力量拉扯下剧痛钻心!但她咬碎了银牙,额角青筋暴起,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硬生生将陆平沉重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拖拽上来!
当陆平的身体终于被拖上墙头时,熙雨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她不敢有丝毫喘息,立刻解开陆平腰间的布绳,然后抱住他,两人一同从墙头滚落到院内厚厚的、腐败的落叶杂草之中!
“砰!”沉闷的落地声被墙外激烈的厮杀声完美掩盖。
墙外,回春堂与“黄雀”杀手的血战正酣,怒吼和惨叫不绝于耳。
墙内,荒草丛生的破败小院,死寂得如同坟墓。
熙雨躺在冰冷潮湿、散发着腐叶气息的烂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泥污。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小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内力更是贼去楼空。
但她成功了!利用“黄雀”的愤怒和回春堂的贪婪,制造混乱,借刀杀人,险之又险地逃出了那必死的绝杀之局!
她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检查陆平的情况。万幸,刚才的拖拽和滚落并未造成新的伤势,九转护心丹和金针的效果还在,毒素依旧被死死压制在左臂肩头。但他气息微弱,体温滚烫,显然刚才的强行移动还是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必须…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彻底处理伤口…”熙雨环顾四周。几间破屋在风雨中如同鬼影般矗立,门窗大多朽坏。她强撑着站起,搀扶起陆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其中一间看起来相对最完整的屋子。
推开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破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漆黑一片,借着门外微弱的天光,勉强可见空荡的房间里布满蛛网,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的杂物。
“暂时…安全了…”熙雨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巨大的疲惫感和伤痛瞬间涌上,她脚下一软,和陆平一起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外面巷子里的厮杀声似乎渐渐远去,但雨声依旧哗哗作响,敲打着残破的屋顶。
喘息片刻,她挣扎着再次打开药囊。火光已经用完,环境依旧恶劣,但至少暂时摆脱了追兵。她必须立刻为陆平处理伤口,稳定毒素!
就在她借着门外微光,准备查看陆平左肩伤势时。
“呜…呜呜…”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恐惧和压抑的啜泣声,突然从房间最黑暗的那个角落,那堆杂物的后面,传了出来!
熙雨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寒毛倒竖!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向那个黑暗的角落!
这废弃的破屋里,竟然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