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hR发来通知：所有部门需提交《跨宇宙文明融合阶段性成果报告》。
看着其他教授精美的ppt和详实数据，我那份朴实无华的文档简直没眼看。
正当我头疼之际，新来的实习助教——那位曾一剑斩断天河的下界剑神——默默接过任务。
第二天，他交来的ppt让全院震惊：每页幻灯片都是一道微型剑阵，数据在剑气中流动，结论随剑意迸发。
更可怕的是，观看者会不自觉被带入“悟道状态”，对报告内容瞬间理解并深刻认同。
hR总监当场顿悟，流着泪批准了我们部门的全部预算申请。
仙界人力资源部的通知，总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精准地在每个月初一的辰时，砸进每一位仙官、每一位教授的通讯玉符里。
“叮——”
一声清脆的玉鸣，打断了我的晨间吐纳。我叹了口气，神念沉入玉符。果然，那熟悉的、用天庭标准仙文纂刻的标题映入意识海——《关于限期提交〈跨宇宙文明融合阶段性成果报告〉暨召开跨宇宙文明学院中期述职会议的通知》。后面跟着一长串附件，包括报告模板、填写规范、ppt演示文稿设计要求，以及最重要的，提交截止日期：三天后。
光是感受着玉符里传来的、那属于天庭hR特有的、冰冷刻板的格式要求，我的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
“又来了。”我揉着额角，看向办公室里另一位唯一的活物——名义上分配给我的实习助教，凌绝。
这位仁兄，正对着一盆据说来自“蕨类宇宙-孢子观察办公室”的蕨类植物，手指虚点，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剑气萦绕指尖，似乎在帮那盆蕨类植物修剪过于狂放的枝叶。他身形挺拔，即便穿着仙界统一配发的、毫无版型可言的灰色助教道袍，也难掩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的孤高与锐利。据说，他飞升前，是某个下界号称“一剑破万法”的剑神，曾一剑斩断过横贯世界的天河。
飞升后，因为除了砍人（以及砍非人）啥也不会，且对仙界的“绩效考核”、“团队协作”、“流程审批”等概念表现出极大的不适应，被天庭hR判定为“缺乏综合岗位素养”，直接塞到我这个新成立的、看起来最像“垃圾回收站”的多元宇宙文明学院当实习助教，美其名曰“基层锻炼”。
他来了快半个月，日常工作除了帮我收发一下玉简，就是对着各种东西练他的“微操剑气”，从修剪盆栽到给玉简打孔，乐此不疲。话极少，表情更少，整个人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古剑，安静，却让人无法忽视其潜在的危险。
“凌绝，”我试着把烦恼转移一下，“通知看到了吧？那个报告和ppt……”
凌绝停下指尖的剑气，那盆蕨类植物最后一片张牙舞爪的叶子恰好被修出一个圆润的弧度。他转过头，那双眸子清亮得像淬过寒泉的剑锋，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我。
“嗯。”一个字。
“ deadline……咳，截止日期是三天后。”我继续暗示，“其他部门的家伙，估计早就开始准备了。你看看咱们这……”
我指了指自己面前用神念勾勒出的、还只有几行大标题和一堆乱麻般数据的报告草稿，又想想上次开会时，隔壁“奥术原理与应用学院”那位院长，拿出来那套光影绚烂、甚至自带立体动态模型和背景仙乐的ppt，顿时觉得前途无亮。
我们学院刚成立，学生是东拼西凑的刺头，课程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实验，成果……除了昨天凯恩那小子稍微开了点窍，其他的简直是一地鸡毛。拿什么去写成果？写刺头们如何质疑教学意义？写实践课上的鸡飞狗跳？hR那帮只看数据和“亮点”的仙官，怕不是直接给我们学院来个“资源优化整合”（俗称砍预算）。
凌绝的视线在我那张愁云惨淡的脸上停顿了三息，然后落在我那简陋不堪的报告草稿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被那混乱的逻辑和苍白的数据刺痛了身为剑神的某种本能。
“报告。ppt。”他重复了这两个词，语气平淡无波，“给我要求。”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接手的意思？我连忙将hR发来的模板和设计要求用神念打包传给他：“模板在这里，内容嘛……就围绕我们开学以来的教学工作，突出特色，展现成果，最好能体现跨文明融合的……呃，巨大潜力和美好前景。”我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
凌绝接收了神念信息，闭目片刻，似乎在消化那些繁琐到令人发指的规定——字体、字号、色彩搭配、动画效果时长、数据呈现格式……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我仿佛看到他眼底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嫌弃？
“明白了。”他依旧是言简意赅，“我来处理。”
说完，他不再理会我和那盆被他修得无比温顺的蕨类植物，径直走到办公室角落他的那个蒲团上坐下，闭目入定。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缥缈而专注，不像是在构思报告，倒像是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剑招。
我将信将疑，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但愿这位剑神别把ppt做成剑诀图谱，或者直接用剑气把hR的仙官给“说服”了。
接下来的两天，凌绝几乎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偶尔，他周身会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剑意，那剑意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于“梳理”和“构建”的韵律。办公室里的灵气流向都似乎被他无形中引导，变得井然有序。
期间，我看到了其他部门相熟的仙官，他们的报告ppt已经初具雏形，光影效果华丽，数据图表丰满，各种“赋能”、“抓手”、“闭环”、“沉淀”之类的仙界职场黑话运用得炉火纯青，看得我自惭形秽，更加焦虑。
第三天，述职会议在仙界第三千七百层的“协同殿”召开。
大殿内仙气缭绕，各色遁光此起彼伏。来自不同部门、学院的主管和代表们济济一堂，相互寒暄着，眼神里却藏着不动声色的比较。
我带着凌绝交给我的那枚承载最终报告的玉简，手心有点冒汗。玉简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比标准制式还要朴素几分。
hR的总监，一位以严谨（或者说刻板）着称，据说本体是“石猿宇宙”一块通了灵性的补天石，道号“石坚”的上仙，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宣布会议开始。
一个个部门负责人依次上前，激活玉简，将精心准备的报告和ppt投射到大殿中央的光幕上。
一时间，殿内流光溢彩，仙音袅袅。有用法则之力构建的动态曲线图，有捕捉真实场景缩放的立体影像，有融入惑心仙术让人不自觉信服的数据标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卷得飞起。
“奥术学院”的院长，甚至用奥术模型模拟了一次小型的跨宇宙能量碰撞实验作为成果展示，引来阵阵低呼。
石坚总监偶尔点头，偶尔在本子上（对，他坚持用实体玉册和仙笔记录）写下几句评语，但大多数时候，那张石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殿中，硬着头皮激活了凌绝给我的那枚玉简。
没有预想中的光华大作，没有动人的仙乐背景音。
光幕亮起，呈现出的第一页幻灯片，是报告的封面标题。样式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单调。然而，所有在场仙官，包括石坚总监，目光都在接触那标题的瞬间，凝固了。
那标题文字，并非静止。仔细看去，每一个笔画，都是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流动的剑气构成！剑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深奥的轨迹缓缓运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美感。它们没有散发出任何攻击性，反而像是最精密的仙道符文，阐述着“报告”与“多元宇宙”本身的结构。
整个封面，本身就是一道微小而完美的剑阵！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我心脏狂跳，强作镇定地翻到下一页，是“引言与背景”。
同样的，所有的文字、简单的示意图，都由流动的剑气构成。当我的神念引导着众人目光聚焦到某个数据点时，那一点周围的剑气会微微加速流转，将相关的信息、背后的逻辑，甚至是一些无法用文字精确表达的“意境”，直接传递到观看者的识海深处！
这根本不是在看幻灯片，这简直像是在阅读一部活的、会自我阐释的剑道经典！
翻到“教学工作回顾”部分，涉及到凯恩质疑、聚灵阵演示、实践课协作等场景时，那剑气构成的图案更是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代表凯恩机械文明的银色剑气与代表艾薇植物文明的翠绿剑气最初泾渭分明，甚至有些冲突，但随着“剧情”推进，开始相互缠绕、共鸣，最终在代表流光的能量生命——那团云雾状的光点剑气引导下，融合成一道更加璀璨的光束，直观地体现了“跨文明协作”带来的能量效率提升（就是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数据）。
最离谱的是，当页面停留在“阶段性成果与展望”时，那由剑气勾勒出的、对未来融合前景的描绘，竟然隐隐散发出一种引导悟道的气息！
一位来自“禅修与内心和平办公室”的菩萨，看着那不断演化、指向某种和谐共融彼岸的剑气结构，竟不由自主地低诵了一声佛号，头顶隐隐有慧光绽放，显然是有所领悟。
另一位以脾气火爆着称的“炼体与狂暴输出部”的罗汉，看着那剑气中蕴含的、将不同力量体系完美统合的“剑理”，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身上躁动的气血都平复了几分。
整个协同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没有人交头接耳，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阅读”着这份前所未有的剑气ppt，脸上时而疑惑，时而恍然，时而沉醉。
当报告最终以一句由凌厉剑意镌刻的“大道同源，万流归宗”作为结语时，光幕暗下。
寂静持续了足足十息。
然后，坐在主位的石坚总监，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石头脸上，竟然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到沉思，再到一种豁然开朗的狂喜，最后，两行浑浊的、仿佛石髓般的液体，从他眼眶中滑落。
他“噌”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准确说是看向我手中的玉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好！好一个‘大道同源，万流归宗’！此报告直指本源，以无上剑……无上智慧，阐明了跨宇宙文明融合的真谛！蕴含的‘理’让我困扰千年的瓶颈竟有松动之感！”
他大手一挥，直接在自己的玉册上划下一道璀璨的金光——那是最高权限批准的标记。
“多元宇宙文明学院本年度预算，翻倍！不，三倍！所需资源，敞开供应！务必将此融合理念，深入推行下去！”
整个协同殿哗然！
预算翻三倍？！hR的石坚总监，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多少部门为了多一点预算磨破了嘴皮子，今天居然因为一份ppt……一份剑气ppt，就如此豪爽？
我站在原地，脑子还有点懵。看着手中那枚已经恢复朴素的玉简，仿佛还能感受到其中残留的、那属于剑神的、冰冷的锋锐与极致的内敛。
凌绝……他这不是降维打击，他这是直接把述职会议，变成了他的剑道布现场啊！
会议在一种诡异而热烈的气氛中结束。无数道混杂着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几位平时眼高于顶的部门主管更是直接围了上来，想要打听这ppt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手笔。
我勉强应付着，心思早已飞回了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的门，凌绝依旧坐在那个角落的蒲团上，仿佛从未离开过。他正在用指尖的剑气，给一枚新的玉简穿孔，动作精准，一丝不苟。
听到我进来，他抬起头，目光平静。
“效果如何？”他问，语气和他问“这盆蕨类要不要浇水”时没什么两样。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描述刚才在协同殿发生的魔幻一幕。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带着无比复杂情绪的话：
“效果……hR总监当场顿悟，批了我们三倍预算。”
凌绝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结果。他低下头，继续专注于给玉简穿孔，淡淡道：
“嗯。剑道，亦可理气、明心、见性。陈述事实，阐述道理，本质相同。”
我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再想想石坚总监那两行石髓泪，以及未来三倍预算到手后可能面临的、更加复杂的局面和更多来自其他部门的“关注”……
得了，新的挑战，这不就又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