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站在发言席前,年轻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白色山脉中最坚韧的青松。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或期待、或审视、或漠然的脸庞。
当他开口时,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心底。
“诸位大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当我站在这里,站在这座象征着人类荣耀与坚韧的白城之中,我的心中,没有对那张空悬王座的渴望,只有对人类命运,对刚铎未来的……思考。”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
“纵观中土历史长河,从我们人类在东方苏醒,到与精灵的第一次相遇,再到与黑暗魔君魔苟斯、与索伦及其爪牙的无尽抗争……黑暗,似乎永远潜伏在光明的阴影之下,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次试图吞噬我们所珍视的一切。”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信念:
“但是!历史同样告诉我们——人类,不可战胜!”
“魔栏农之祸,是一场令人心碎的悲剧!我们失去了敬爱的国王,失去了英勇的王子,无数忠诚的勇士血染沙场!”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真挚的悲怆,这情绪感染了在场的许多人,不少议员面露哀容。
“然而!” 哈涅尔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那一战,同样代表着新生!它用最残酷的方式,向整个中土世界宣告——刚铎的脊梁,未曾折断!刚铎的勇士,依然是唯一之神最忠诚的卫士!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浇筑了对这片土地、对身后人民的庄严诺言——守护中土,守卫刚铎,至死方休!”
“他们证明了,人类,迎来了新的纪元!一个或许充满伤痛,却更加坚韧、更加团结的纪元!”
这番充满激情与信念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刚铎人心中的热血与骄傲!
“说得好!”
“刚铎万岁!”
“为了刚铎!”
许多议员情不自禁地高呼起来,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在大厅内回荡。
就连一些原本支持北方宣称的议员,此刻也为之动容。
哈涅尔等待声浪稍平,才继续开口,他的语气变得沉痛而庄严:
“昂多赫陛下,践行了一位国王最崇高的诺言,为了他的子民,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阿塔米尔与法拉米尔王子,无愧于他们伟大的先祖之名,双双战死,用生命扞卫了王室的尊严与责任!”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是,诸位!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不是沉溺于悲伤,终日缅怀!我们要做的,是继承他们的遗志!用我们的智慧和力量,建立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团结、足以让逝者安息的新刚铎!”
他的话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责任感。
然而,紧接着,他的语气骤然转变,带上了一种深切的失望与悲痛:
“为此,我,莱戈拉斯·哈涅尔,遵循古老的召唤,怀揣着对先辈的敬仰,来到了米那斯提力斯,这座宏伟的、承载了无数传奇的白城!”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痛心,扫过那些之前争吵不休的议员:“可惜……我在这里,没有看到我所期望的团结与奋进!我看到的,是为了权利,为了那张本应承载着无尽责任与荣耀的椅子,人们互相诋毁,本是同根而生、流淌着努门诺尔血液的兄弟,却几乎要反目成仇!”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那份悲痛如此真实,让许多议员羞愧地低下了头。
“更甚者!” 哈涅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与一种被背叛的屈辱,他猛地抬起手,指向虚空,仿佛在控诉那无形的黑手,“还有人,妄图阻止我,阻止他们真正的族长,踏入这座本应也属于哈多家族的白城!”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指什么——那场发生在来路上的、充满疑云的刺杀!
哈涅尔的表情充满了悲愤,他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地说道:“在我前来米那斯提力斯的途中,在那片本该属于刚铎的土地上,我遭遇了卑劣的伏击!利箭如同毒蛇,想要夺走我的生命,想要让哈多家族最后的嫡系血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荒野之中!”
“轰——!”
整个执政厅彻底炸开了锅!
之前关于刺杀的流言终于被当事人亲口证实,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充满悲情与指控的方式!
“是谁?!谁敢如此大胆!”
“袭击胡林的后裔?这是对整个人类英雄史的亵渎!”
“必须严惩凶手!无论他是谁!”
群情激愤!
议员们,尤其是那些敬重古老血脉的贵族和将领,纷纷怒吼起来,要求追查真凶。就连埃雅尼尔阵营中的许多人,也对此事感到无比的愤怒,因为这挑战了他们所信奉的荣誉与秩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端坐的埃雅尼尔将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峦,带着一股沙场宿将的凛然杀气,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肃静!”
他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哈涅尔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哈涅尔少爷说得对!无论是谁!胆敢袭击、谋害胡林·沙葛里安的后裔,就是在与整个人类世界的传承与荣耀为敌!就是在向我刚铎全体将士的尊严挑衅!此事,必须彻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都绝不姑息!”
埃雅尼尔的表态,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下了一瓢冷水,让愤怒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对!彻查!”
“揪出幕后黑手!”
“严惩不贷!”
议员们群情汹涌,纷纷附和,目光在会场内扫视,仿佛凶手就隐藏在他们中间。
就在这一片愤怒的声浪中,哈涅尔却突然沉默了。
他站在发言席上,微微低着头,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这位受害者,这位英雄的后裔,说出那个可能引发地震的名字。
良久,哈涅尔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悲愤,但眼神却异常复杂。
他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带着一丝犹豫,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缓缓地、清晰地,越过无数人,落在了坐在议员席中,脸色早已苍白的伊莱娜身上!
那一瞬间,伊莱娜如同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浑身剧震!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总是妩媚动人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冰冷绝望!
她明白了!
她完全明白了!
哈涅尔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证据指向任何人!
他之前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对北方的向往和尊重,全都是演戏!
他是在利用她,利用北方势力作为幌子,作为他此刻抛出刺杀疑云时,那个最合理、也最容易被引导的怀疑对象!
他不需要指名道姓,他只需要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就足以将所有的猜疑和怒火,引向北方,引向她伊莱娜,引向阿维杜伊国王!
她被耍了!
被这个她一度以为可以掌控、可以利用的少年,彻头彻尾地耍了!
而此刻,在全体刚铎议员的愤怒注视下,她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任何解释,在此刻看来,都只会是苍白无力的掩饰!
哈涅尔看着她那瞬间失色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冷光。
他知道,这把火,已经彻底点燃了。
而伊莱娜和北方势力,将成为这愤怒火焰下,第一个被灼烧的目标。
这,也是他送给埃雅尼尔的,另一份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