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锚酒馆,二楼。
布雷恩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如同一个寻常的水手,坐在维拉对面。
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在弥漫着淡淡酒香和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光柱。
亚斯克尔则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的墙边,看似无所事事,耳朵却竖得老高。
“索罗斯家族……”维拉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他们是拉海顿最根深蒂固的家族之一,主要经营香料、奴隶和……一些见不得光的海上贸易。在拉海顿,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连阿德拉希尔领主有时也要让他们三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更重要的是,他们非常擅长联姻。家族的女儿们嫁给了白城不止一位议员的儿子或侄子,编织了一张不小的关系网。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联姻……”维拉看向布雷恩,一字一句道,“就是当代家主,老马库斯的长女,嫁给了印拉希尔议长的儿子——迪尔索·印拉希尔。”
“迪尔索?”布雷恩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立刻想起了那个在白城被哈涅尔当众打断腿的纨绔子弟多拉姆,以及印拉希尔家族对哈涅尔明显的敌意。
如果背后是印拉希尔在指使,那事情就复杂了。
靠在墙边的亚斯克尔嗤笑一声,插嘴道:“哼,这些所谓的贵族老爷,表面穿金戴银,道貌岸然,背地里就喜欢干这些绑架勒索、强取豪夺的龌龊事!白兰地现在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他们眼红得都快滴出血了!”
布雷恩没有理会亚斯克尔的讽刺,他面色凝重地对维拉说:“维拉,感谢你的情报。这件事牵扯到白城的议员,事关重大,我必须立刻返回卡伦贝尔,将详情禀报领主大人,由他定夺。”
他深知,面对印拉希尔这样的庞然大物,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给卡伦贝尔带来灭顶之灾。
维拉点了点头:“理应如此。告诉哈涅尔领主,索罗斯家族在拉海顿港有三条大船,他们的主要仓库在码头西区的黑鳗鱼仓库背后,守卫森严。如果需要更多细节,随时可以来找我。”
布雷恩记下这些信息,不再耽搁,起身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拉海顿城西,马库斯家族奢华府邸的书房内。
年轻的卡斯伯特·索罗斯,马库斯最宠爱的儿子,正站在他父亲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父亲,白兰地在白城的价格已经炒上天了!印拉希尔姑父那边又派人来催问,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完整的制作方法?那个叫基利的酿酒师,真的可靠吗?”
老马库斯,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阴鸷的老者,坐在铺着柔软兽皮的高背椅上,缓缓摩挲着一枚镶嵌着巨大蓝宝石的戒指。
他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冷漠:“印拉希尔想要的不只是白兰地,他更想借此打击那个哈涅尔,断掉他的财路。那个基利……不过是个小角色,家人捏在我们手里,量他也不敢耍花样。”
卡斯伯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不要再给他加点压力?我看……就先剁了他儿子一根手指给他送过去?让他知道我们马库斯家族不是好糊弄的!”
老马库斯沉吟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可以。如果那个酿酒师再不识抬举……就先杀了他的儿子,以儆效尤。记住,手脚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是,父亲!我这就去安排!”卡斯伯特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索罗斯家族府邸深处,阴暗潮湿的地牢。
这里与地面的奢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只有墙壁上微弱的火把提供着些许摇曳的光明,映照出牢房里几个蜷缩的身影。
基利的妻子,一个原本面容姣好、此刻却憔悴不堪的妇人,紧紧搂着一双年幼的儿女。
男孩大约七八岁,女孩只有五六岁,他们都穿着破烂的单衣,在阴冷中瑟瑟发抖,大眼睛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死死地盯着牢房外摇曳的阴影,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噬人的怪物。
妇人能感觉到孩子们身体的颤抖,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能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反复安慰:“别怕……爹爹……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别怕……”
然而,她自己的眼神里,也同样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恐惧和无助。
她们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渺茫的祈祷和那个远在卡伦贝尔、同样身处险境的丈夫与父亲。
地牢的寂静,被远处隐约传来的、铁靴踏在石阶上的沉重脚步声打破,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这一家三口脆弱的心脏上,让他们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阴湿的地牢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隐约的啜泣。
伴随着一阵不紧不慢的、靴底敲击石阶的清脆声响,卡斯伯特用手帕轻掩着口鼻,缓缓走了下来。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嫌恶,仿佛踏足此地都玷污了他的身份。
他那冷漠的目光扫过牢房,最终落在了那个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的七八岁男孩身上——他叫利安。
“把他带出来。”卡斯伯特的声音平淡无波,甚至懒得提高音量。
他身后两名如铁塔般壮硕的护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打开牢门。基利的妻子发出凄厉的尖叫,死死抱住儿子:“不!不要动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年幼的利安也吓得大哭起来,拼命往母亲身后躲藏。
小女孩更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只是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角。
但他们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徒劳无功。
一名护卫轻易地掰开了母亲的手臂,另一名则像拎小鸡一样,将哭喊挣扎的利安从牢房里拽了出来,牢牢按住。
卡斯伯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出母子分离的惨剧,仿佛在欣赏一场无聊的戏剧。
他用手帕轻轻扇了扇空气,似乎想驱散那并不存在的异味,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带着贵族腔调的冷漠声音,下达了指令:
“砍了他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