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死寂一片,只有博格粗重的喘息和匕首鲜血滴落在木板上的“嗒…嗒…”声格外清晰。
博格作为港口的地头蛇,混迹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辨别谁能惹,谁不能惹。
之前凯洛斯在家族内形同弃子,他羞辱凯洛斯甚至能讨好到卡斯伯特,自然肆无忌惮。
但此刻,看着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巴顿,看着凯洛斯那溅满鲜血却冰冷如铁的面容,看着周围索罗斯家族那些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带着敬畏的凶光,他瞬间明白——风向变了!
凯洛斯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头刚刚见血苏醒的饿狼!
冷汗瞬间浸湿了博格的后背。
他脸上那嚣张跋扈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想挤出来的、却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
“凯…凯洛斯少爷…误会…这都是误会!”博格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也冒犯了维拉老板娘…我这就走…这就带人滚蛋,绝不脏了您的码头!”
他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凯洛斯的脸色,一边对自家手下使了个眼色,就想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他试探性地挪动脚步,围住他们的索罗斯家族工人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缝隙——毕竟博格在港口也算是一号人物,积威尚存,而且他们刚刚转变立场,还没完全适应听从凯洛斯的命令,行动更多是出于对刚才血腥场面的震慑和从众心理。
凯洛斯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立刻开口。
他刚刚立威,杀了巴顿,但能否真正掌控这些人,还是未知数。
直接下令留下博格,这些人会听吗?
如果命令被无视,那刚刚建立的威信将瞬间崩塌。
就在博格心中稍定,以为能逃过一劫,半边身子已经挤出了包围圈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钳般夹住了他的脚步。
“想走?”
哈涅尔不知何时已经上前几步,正好挡在了那条被让开的通道前。
他双手抱胸,眼神淡漠地看着博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那些原本准备放行的索罗斯家族工人也愣住了,进退不得。
博格脸色骤变,心中暗骂,却不敢对这位背景神秘的领主发作,只能强笑道:“哈…哈涅尔领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哈涅尔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微微发怔的凯洛斯,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凯洛斯少爷,让你走了吗?”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凯洛斯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看向哈涅尔,眼中瞬间充满了感激和明悟!
是啊!
刚才这些人,虽然围住了博格,但博格一动,他们下意识就让开了路,甚至没有一个人看向自己,等待自己的命令!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凯洛斯的权威,还仅仅停留在巴顿死亡带来的短暂恐惧上,并未真正植入这些人的心中!
立威……不是一时一刻!
而是时时刻刻!
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让所有人都形成条件反射——在这里,他凯洛斯的话,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想通了这一点,凯洛斯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些有些不知所措的家族工人,最后定格在脸色苍白的博格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让他走。”
博格和众人都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凯洛斯紧接着吐出的话,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但……打断他的腿!”
命令清晰,冷酷,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那些索罗斯家族的工人第一次从这位一向隐忍的少爷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实质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不听从命令,就可能步巴顿后尘的死亡威胁!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听少爷的!”
“上!”
如同堤坝决口,早就憋着一股劲、想要在新主子面前表现的工人们一拥而上!
棍棒、码头卸货用的铁钩,甚至随手捡起的石块,如同雨点般朝着博格的双腿砸去!
“啊——!!凯洛斯!你敢!啊——!!”
博格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码头,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沉闷的击打声和众人的怒吼中。
凯洛斯没有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他转过身,脸上沾着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显得更加狰狞,也更具威严。
他对哈涅尔和维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哈涅尔领主,维拉夫人,这里太吵了,请随我来。”
他引着两人,穿过渐渐安静下来、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恐惧的码头,来到一处远离喧嚣、可以俯瞰部分海湾的偏僻礁石旁。这里通常是他独自发呆、舔舐伤口的地方。
站定之后,凯洛斯猛地转身,面对哈涅尔,之前强装的冷静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迫、渴望,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他深深弯下腰,声音带着颤抖:
“哈涅尔领主!帮我!”
哈涅尔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完成血腥蜕变、却又显得无比脆弱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笑容。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帮你?可以。一成白兰地,但之后索罗斯家族……”
然而,没等他说完,凯洛斯便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神炽热而坚定,仿佛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
“成功后,索罗斯家族……索罗斯家族将会永远忠于哈涅尔领主!我凯洛斯·索罗斯,以先祖之名起誓,奉您为主!索罗斯家族的一切,都将为您所用!”
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效忠礼。
对于凯洛斯这突如其来的、极其郑重的宣誓效忠,哈涅尔没有像对待维拉那样阻拦或强调平等合作。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坦然接受了这一礼。
因为他心里清楚,维拉和凯洛斯,是不同的。
维拉的野心是站在阳光下,她渴望的是财富、地位和尊重,哈涅尔给了她碎锚和白兰地销售的主导权,满足了她的野心,她就会死心塌地。
更重要的是,维拉的根基和最大底牌,就是哈涅尔独家提供的白兰地,离开了哈涅尔,她的价值将大打折扣。
他们之间,更像是一种牢固的、基于共同利益的盟友关系。
而凯洛斯则完全不同。
索罗斯家族本身就是拉海顿的豪族,底蕴深厚,产业众多。
即使没有白兰地,他们依然拥有码头、船队、商铺等等。
仅仅依靠利益捆绑,并不足以确保长久的忠诚。
唯有这种古老的、带有强烈人身依附色彩的效忠仪式,才能从法理和名义上,将凯洛斯乃至未来的索罗斯家族,彻底绑定在哈涅尔的战车上。
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在哪个时代,“名义”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它是一面旗帜,一种合法性,一个无法轻易摆脱的枷锁,也是最有力的筹码之一。
哈涅尔需要这个名义,来真正掌控索罗斯家族这股即将到手的力量。
他缓缓伸出手,虚扶在凯洛斯的肩膀上,声音沉稳而有力:
“你的誓言,我收到了。起来吧,凯洛斯。从今往后,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所渴望的,我将助你夺取。”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如何让你的叔叔马库斯……体面地退位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