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箐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专家，此刻或跪或哭，或癫或狂。他们的眼神里，有对瑰宝重现于世的狂喜，有对学术巅峰的朝圣。
但柳箐月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发自内心的、理所当然的——“拥有感”。
就好像，这些东西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天经地义地该属于他们，属于他们背后的故宫，属于国家。
这个念头，像一根小小的刺，扎进了柳箐月的心里。她那被996和职场pUA反复捶打过的社畜雷达，瞬间警铃大作。
她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标：搞钱，还债，然后在这个世界上，给自己打造一个谁也无法攻破的、绝对安全的“乌龟壳”。
眼前的这些文物，就是她“乌龟壳”上最坚硬、最璀璨的宝石。
捐赠？
这个词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立刻就被否决了。
捐了，能得到什么？一面锦旗，一个荣誉证书，一笔或许丰厚的奖金，然后呢？
然后这些东西就跟她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她失去了对它们全部的掌控权。
万一将来故宫换了领导，把它们束之高阁，任其蒙尘怎么办？
万一有人不死心，非要追查这些东西匪夷所思的来源，把她当成什么盗墓贼的后代怎么办？
不行。
太被动了。
她信奉的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是不会珍惜的。国家也一样。
主动权，必须，也只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并且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丫头……”
王院长终于从那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他扶着门框，转过头，用一种无比复杂，混杂着敬畏、感激和探究的眼神看着柳箐行，
“这……这些……”
“丫头，你放心！国家不会忘记你的贡献！这些国宝，我们一定用最高的规格来接收，最好的技术来保护！你……”
他话还没说完，柳箐月却摇了摇头。
“王老，您误会了。”
她迎着王院长和所有专家瞬间凝固的错愕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这些东西，我不捐。”
整个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刚被助理扶起来的周振荣，一口气没上来，眼看又要倒下去。
“不……不捐？”王院长愣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赵茜茜和林晚也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柳箐月。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对。”柳箐月点点头，迎着王院长探究的目光，平静地抛出了石破天惊的后半句话。
“我要，租给你们。”
“租？”
这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租？把国宝租给国家？把故宫博物院，变成你的租客？
这是什么操作？疯了吗？！
“对，租。”柳箐月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看着彻底呆住的王院长，缓缓解释道：
“王老，您比我更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钱衡量。它们代表的，是一个失落的、完整的文明符号。”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是不会珍惜的。”
“捐赠，是一次性的功德，是一份感谢信，然后它们就成了国家的藏品。而租赁，是长久的合作。我希望故宫博物院，不是以一个‘受赠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合作伙伴’的身份，来对待它们。”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王院长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他浑浊的眼眸中，渐渐亮起了一道骇人的精光。
这个丫头，图的根本就不是钱！
她要的，是一种态度！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种租赁关系，获得在这件事上长久的主动权和话语权！
这是一种“阳谋”！通过租赁，她将自己和这些国宝，和国家，进行了一次深度的、长期的、牢不可破的绑定！这比任何一次性的捐赠，都要来得高明！
想通了这一点，王院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眼前的年轻人，生出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欣赏。
好一个丫头！好大的格局！好深远的谋划！
“好！”
王院长猛地一拍大腿，这一声洪亮如钟，震得所有人一激灵。
“就按你说的办！租！”
他看着柳箐月，眼神灼灼：“丫头，你说得对！这样更好！租回来，我们心里才踏实！用起来，才更珍惜！”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还处于呆滞状态的专家团队大手一挥，声若雷霆。
“都别愣着了！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清点！登记！拍照！建档！”
“把咱们这位‘大房东’的家底，给我摸得清清楚楚，一件都不能少！”
“从今天起，这些宝贝，就是咱们故宫博物院，欠下的最大一笔‘债’！一笔甜蜜的、必须用尽全力去偿还的文明之债！”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一把从助理手里抢过那个加密的卫星电话，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迅速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是我，王振国。”王院长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波澜，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知下去，‘还巢计划’，立刻启动！对，最高响应级别！”
挂断电话，现场的气氛热烈到了顶点。专家们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工作，各种专业设备被迅速搬运进来。
王院长呼出一口长气，转身重新看向柳箐月，脸上的激动未退，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生意人的精明。
他笑呵呵地搓了搓手，凑近了些。
“柳总，”他连称呼都变了，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异的狡黠.
“既然咱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了……那这第一笔生意，关于这租金，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