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岭的血腥味还未散尽，莫言之已带着叶凝霜离开了那片狼藉。黑袍下摆沾着的尘土被风卷落，他侧头看向身侧的少女——叶凝霜的浅紫裙衫在方才的打斗中被雷力撕裂了几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还留着淡红色的灼伤，却依旧挺直脊背，像株在寒风里倔强生长的冰兰。
“前方有座青溪镇，去换身衣裳。”莫言之的声音打破沉默，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叶凝霜微怔。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破损的裙摆，指尖下意识地攥紧，又很快松开，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踏着林间小径往镇上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叶凝霜走在后面，目光落在莫言之的黑袍上——方才他单手捏碎玄清鼎时的模样还在眼前，可此刻他走在烟火气渐浓的路上，竟少了几分魔尊的凛冽，多了丝寻常人的沉静。
青溪镇不算大，镇口的牌坊上刻着“清风拂面”四个字，街上往来的多是挑着担子的小贩、牵着孩子的妇人，吆喝声、笑声混在一起，透着鲜活的市井气。叶凝霜很少来这种凡人城镇，好奇地打量着路边的糖画摊，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
莫言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径直走向街角一家挂着“锦绣阁”招牌的布庄。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见两人衣着不凡，连忙迎上来：“二位客官，想要些什么？本店有最新的云锦、蜀锦，还有江南来的苏绣，姑娘穿肯定好看！”
叶凝霜的目光落在一匹淡蓝色的软缎上，缎面上绣着细碎的冰纹，像极了极寒崖的冰花。可她刚伸手想去摸，又想起自己“魔修”的身份，指尖顿在半空，悄悄缩了回去。
“就这匹，再配两匹素色的细棉，做三套裙衫。”莫言之的声音突然响起，指了指那匹冰纹软缎，又看向掌柜，“尺寸按她的来，今日能做好吗？”
掌柜连忙点头：“能！能！二位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让绣娘赶工！”
叶凝霜抬头看向莫言之，眼神里满是惊讶：“魔尊，我……”
“破损的衣裳不便行动。”莫言之打断她，语气平淡，却让叶凝霜心里一暖。她不再多言，安静地坐在布庄的椅子上，看着绣娘量尺寸、裁布，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发尾——这是她离开寒月宗后，第一次有人为她留意这些琐碎的小事。
等待的间隙，莫言之去隔壁的点心铺买了两盒桂花糕。叶凝霜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桂花香气在舌尖散开，让她想起小时候墨尘在寒月宗后山为她摘的野桂花，眼眶微微发热。
半个时辰后，三套裙衫做好了。叶凝霜换上那套冰纹软缎裙，走出试衣间时，连掌柜都看直了眼——淡蓝色的裙摆衬得她肌肤胜雪，冰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少了几分魔修的冷冽，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
“姑娘穿这身，真是仙女下凡啊！”掌柜忍不住夸赞。
莫言之看着她，眸底的黑色软了几分，淡淡道：“嗯，还行。”
离开布庄时，日头已过正午。叶凝霜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她脸颊微红，连忙低下头。莫言之勾了勾唇角，带着她走进街尾一家挂着“醉仙楼”招牌的酒楼，选了个靠窗的雅间。
小二很快送上菜单，莫言之让叶凝霜点，她看着菜单上的“糖醋鱼”“松鼠桂鱼”，犹豫了半天，只点了三个素菜。莫言之见状，又加了糖醋鱼、叫花鸡，还有一壶桂花酿。
“魔尊，我吃不了这么多……”叶凝霜小声说。
“慢慢吃。”莫言之倒了杯桂花酿，推到她面前，“这酒度数低，尝尝。”
叶凝霜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桂花酿的清甜带着淡淡的酒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融融的。她很久没这样放松过了，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被月苍污蔑、被正道追杀、寒月宗覆灭、墨尘惨死，眼眶渐渐红了。
“魔尊，你说……为什么他们总说我们是邪魔？”叶凝霜又喝了一杯，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月苍夺我功法，清玄子杀墨尘抢冰火莲，他们做尽坏事，却能顶着‘正道长老’‘正道宗主’的名头，受万人敬仰；我和墨尘从未害过人，却要被追杀，被骂‘丧心病狂’……这世道，到底凭什么啊？”
莫言之没有说话，只是给她续了杯酒。叶凝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吐槽着正道人士的虚伪——玄雷宗宗主为了抢魔器，杀过凡人村落；百花谷长老用活人试毒，却对外说“炼制解毒丹”；就连凌霄宗，也为了扩张地盘，吞并过几个小宗门，却对外宣称“清理邪魔歪道”。
“他们嘴里的‘正道’，不过是他们抢东西、杀人的借口！”叶凝霜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脸颊通红，眼神却满是愤怒，“我以前还觉得，只要我不害人，总有一天能被正道接纳……现在才知道，都是骗人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好人，只在乎你有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莫言之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别哭了。他们的‘正道’，不配定义你。”
叶凝霜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又喝了一杯酒，最后趴在桌上，醉得睡着了。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莫言之看着她，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的碎发，眸底的黑色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叫来小二，付了钱，又抱起叶凝霜，走出醉仙楼，住进了隔壁的客栈。
将叶凝霜放在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莫言之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夜色。青溪镇的夜晚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他想起今日断云岭的一战，想起清玄子跪地求饶的模样，又想起叶凝霜醉后委屈的眼泪，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不知过了多久，莫言之起身走到床边，确认叶凝霜睡得安稳，才转身走进隔壁的客房。他褪去黑袍，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连日的打斗让他有些疲惫，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沉睡。
……
“铃铃铃——铃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猛地响起，林砚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他茫然地看着周围——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墙上贴着泛黄的海报，桌上堆着没吃完的泡面桶，还有手机屏幕上显示的“8:00”。
“靠，又做那个梦了。”林砚揉了揉太阳穴，长舒一口气。最近他总是梦见自己变成“魔尊莫言之”，和一群修仙者打架，还遇到个叫“叶凝霜”的姑娘。梦境真实得可怕，连桂花酿的味道、冰纹裙的触感，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他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8点整——再不起床，就要迟到扣全勤奖了！林砚顾不上多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卫生间，刷牙、洗脸、换衣服，全程只用了五分钟。
出门时，他顺手在楼下的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一杯豆浆，一边跑一边吃。地铁站里人山人海，林砚被挤在人群中，连呼吸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铁门关上，心里骂了句“该死”——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能赶在9点前到公司的地铁，迟到是定局了。
果然，当林砚气喘吁吁地冲进公司时，打卡机显示“9:05”。部门经理张胖子正站在门口，脸拉得老长：“林砚，这个月你都迟到第三次了！全勤奖没了，这个月绩效扣500，赶紧去把昨天的报表交上来！”
林砚低着头，说了句“知道了，张经理”，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桌上堆满了文件，电脑屏幕上弹出十几个未读消息，都是客户催方案的。他叹了口气，打开报表软件，开始对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敲键盘。
中午吃饭时，林砚只啃了个面包，就继续改方案。客户的要求改了又改，从“简约风”改成“复古风”，又改成“科技风”，最后说“还是最初的版本好”。林砚强压着怒火，脸上堆着笑，回复“好的，马上给您发过去”。
晚上9点，林砚终于把所有工作做完，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公司。街上的路灯亮着，偶尔有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飞驰而过。他掏出手机，看着余额里的数字，叹了口气——房租、水电费、物业费，还有下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回到出租屋，林砚泡了桶泡面，坐在桌前，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他是叱咤风云的魔尊，能单手捏碎正道至宝，能护着叶凝霜不受欺负；可现实里的他，只是个为了全勤奖奔波、被客户刁难的社畜，连自己的生活都护不住。
“要是梦是真的就好了。”林砚喃喃自语，几口吃完泡面，洗漱完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希望能再回到那个魔域世界，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还要面对没完没了的报表和方案。
……
而此刻的修仙界，凌霄已回到了凌霄宗。
他没有回自己的弟子院，而是径直走向藏书阁。藏书阁的老管事是看着他长大的，见他神色凝重，便问：“凌霄，你刚从断云岭回来，怎么不去休息？”
“李伯，我想查些东西。”凌霄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阿木给他的手札碎片和证词，“我想查十年前寒月宗叶凝霜被污蔑的事，还有极寒崖墨尘之死的卷宗。”
老管事接过碎片，脸色微变：“这些事不是早就定案了吗？月苍长老说叶凝霜勾结魔道，墨尘是魔修，被清玄子宗主斩杀……”
“那是假的！”凌霄打断他，声音带着急切，“李伯，我在断云岭看到了，清玄子根本不是莫言之的对手，他还跪地求饶！这些证据都说明，之前的事都是骗局！”
老管事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罢了，你跟我来。当年的卷宗，我偷偷留了一份，没交给清玄子。”
两人走进藏书阁的地下室，老管事从书架后取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厚厚的卷宗。凌霄颤抖着翻开，里面详细记录了十年前的事——月苍如何设计夺叶凝霜的《寒天诀》，如何买通弟子作伪证；清玄子如何联合其他宗主，在极寒崖围杀墨尘，抢夺冰火莲，甚至还计划利用墨尘的死，引出魔尊莫言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凌霄的心上。他一直坚信的“正道”，竟然是这样一个充满谎言和杀戮的骗局。
“凌霄，这些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老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清玄子现在刚回宗门，正召集各宗主议事，恐怕是想对付魔尊。你要小心，别被他发现了。”
凌霄握紧卷宗，眼神变得坚定：“我知道了，李伯。我不会让清玄子再骗人，也不会让叶姑娘再受委屈。”
而玄清宗的大殿里，清玄子正坐在宗主之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丹田被莫言之的魔气所伤，修为大跌，连玄清鼎都碎了。下方站着玄清宗的几位长老，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莫言之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清玄子的声音带着恨意，“18位修士围杀都没用，玄清鼎也被他捏碎了。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不然等他打上门来，玄清宗就完了！”
“宗主，不如我们联合其他宗门，再请动隐世的渡劫期前辈？”一位长老提议。
清玄子摇了摇头：“隐世前辈不会轻易出手。而且，凌霄那小子在断云岭看到了我的丑态，还拿到了证据，恐怕会回来查当年的事。我们得先稳住他，再想办法除掉莫言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狠厉：“传令下去，封锁玄清宗，任何人不得出入。再派人去凌霄宗，监视凌霄的动向。只要我们抓住他的把柄，就能让他闭嘴！”
几位长老连忙应声，大殿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一场新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其中的凌霄、叶凝霜，还有现实里的林砚，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早已被紧紧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