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的浪拍打着独木舟,林芮的孙女林苒蹲在船尾,用银刀剖开个熟透的菠萝。果汁溅在她带着万春草纹的护腕上,混着海盐,在烈日下蒸出层白痕。舟上的玛雅少女伊察,正用黑曜石刀削着玉米棒,玉米粒落在陶盘里,发出清脆的响——这是她们从不列颠带来的“交换礼”,玉米要送给玛雅的首领,而她们的行囊里,藏着更重要的东西:混了不列颠万春草、法兰克甘菊、长安同春草基因的“新苗”。
“再往南就是尤卡坦半岛了。”伊察的玛雅语带着玉米酒的烈,她指着远处热带雨林的轮廓,树冠像被烈日烤焦的绿饼,“我们的‘神玉米’去年遭了虫灾,祭司说‘是雨神发怒’,要献祭二十个女奴。可我在海边捡到你们的漂流瓶,里面的草籽在咸水里发了芽,根须还缠着颗玉米……”
漂流瓶是林芮离开不列颠时放的,瓶里除了草籽,还有半片《万草同春录》的抄页,画着玉米与同春草混种的图谱。伊察是玛雅首领的女儿,偷偷藏起瓶子,趁祭司不注意,划着独木舟来接她们——她不信献祭能救玉米,只信那株在咸水里也能发芽的草。
尤卡坦的雨林比不列颠的雾林烈得多。阳光像金针刺穿树冠,地上的落叶腐殖层冒着热气,踩上去软得像要陷进去。玛雅的金字塔在雨林深处闪着白石的光,塔前的广场上,祭司正举着燧石刀,对着绑在石台上的女奴吟唱,石台下的玉米囤空了大半,几只食腐鸟在低空盘旋。
“住手!”林苒跳上石台,护腕上的万春草银斑在烈日下闪得刺眼。她扯开行囊,将新苗连土倒在石台上——幼苗的根须缠着颗玉米粒,叶片上的银斑泛着光,竟与玛雅金字塔的石刻纹路隐隐相合。“这草能护玉米!它的根会分泌汁液,能赶跑啃玉米根的‘切根虫’,比献祭管用!”
祭司猛地挥刀指向她,燧石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外来的妖女!敢玷污雨神的祭品!我们的玉米是神赐的,岂容异草亵渎?”
首领坐在金字塔的石阶上,黑曜石王冠反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看着石台上的新苗,又看了看伊察——女儿的陶盘里,正放着那只漂流瓶,瓶身的“同春”拉丁文被玛雅的朱砂涂过,像个奇异的符咒。“让她试。”首领的声音低沉如雨林的闷雷,“若三天内玉米苗还活,就放了女奴;若死了,连她们一起献祭。”
林苒立刻带着伊察和被救下的女奴们行动。她们在玉米田旁开辟出小块试验田,将新苗与玛雅的“神玉米”间种。林苒教她们用玛雅的“奇恰酒”(玉米发酵酒)稀释同春草汁,洒在玉米根旁——酒的酸能激活草汁的驱虫成分,比清水浇灌管用三倍;伊察则让女奴们收集雨林的“强心藤”,混着新苗的叶片捣烂,涂在石台上的血渍处,说“这是给土地赔罪,也是给草壮胆”。
第一夜,切根虫就来了。它们像黑色的潮水,从腐叶层里涌出,直扑玉米根。可当它们爬到同春草旁,却像被无形的墙挡住,纷纷掉头——草叶分泌的汁液带着种奇异的苦,正是切根虫最怕的味道。
三天后,试验田的玉米苗不仅没死,反而抽出了新叶,比其他田里的壮实半截。被救下的女奴们抱着新苗哭了,她们的姐妹再也不用被绑上石台。祭司的燧石刀落在地上,看着那些在烈日下舒展的草叶,忽然扯掉头上的羽冠,钻进了雨林深处——据说他要去求雨神“原谅”,其实是想看看这草到底有什么神通。
首领亲自来到试验田,用手指捻起同春草的汁液,放在鼻尖闻了闻。“这草,叫什么?”
“就叫‘玛雅春’吧。”林苒笑着说,她让伊察用玛雅的象形文字,在草茎旁的木牌上刻下名字,“它是长安的同春草、不列颠的万春草,也是你们的玛雅春。”
伊察忽然摘下头上的玉坠,塞进林苒手里。玉坠是用玛雅的翡翠刻的玉米神,她却在神的脚下,刻了株小小的同春草:“从今往后,玛雅的女人们,既能种玉米,也能种春草;既能酿奇恰酒,也能配驱虫药。”
她们在金字塔旁盖了座“草木屋”,用棕榈叶当顶,木柱上刻着玉米与同春草缠绕的图案。屋里的陶架上,摆着玛雅的驱虫药、长安的止血粉、法兰克的甘菊茶,标签用玛雅文、汉文、拉丁文三种文字写着,都是女奴们跟着林苒学的。
伊莲的孙女伊娃,带着法兰克的“共荣草”籽赶来时,正赶上玛雅的“玉米节”。女人们穿着绣着同春草纹的鹿皮裙,在广场上跳着新的舞蹈——不再是献祭舞,而是“草木舞”,舞姿里既有玉米拔节的舒展,也有同春草扎根的韧劲。
“祭司现在天天来草木屋,说要学‘草神的语言’。”伊察指着角落里的祭司,他正笨拙地用石臼捣着同春草,羽冠换成了草编的帽,“他说,能让玉米增产的草,比雨神还值得敬。”
林苒教玛雅女子做“玉米草饼”——用玉米面混着同春草粉烤的饼,既能抗饿,又能防雨林的瘴气。伊娃则把共荣草籽与玛雅的豆类混种,说“豆能固氮,草能驱虫,一起长,玉米才更壮”。
离开尤卡坦时,伊察送给林苒件翡翠护身符,上面刻着三株植物:玉米、同春草、强心藤,根须在地下连成个圆。“首领说,以后玛雅的女奴都自由了,她们可以去草木屋学手艺,也可以去田里种玉米和春草。”她的眼里闪着烈日的光,“等草结了籽,我要划着独木舟,把它送到更南边的安第斯山,让那里的土豆也尝尝‘春’的味道。”
独木舟驶离加勒比海时,林苒把玛雅春的草籽装进新的漂流瓶,瓶里还放了颗玛雅的“神玉米”。伊娃趴在船舷上,看着雨林里的金字塔越来越小,塔顶的白石在烈日下闪着,像颗镶在绿绒上的钻石。“祖母说,烈日再烈,也晒不死想扎根的草。”她指着瓶身,“你看,这草从长安到玛雅,一路晒过来,反而长得更泼辣了。”
林苒翻开《万草同春录》的“玛雅篇”,新贴上的草叶带着玉米的甜香,银斑上沾着点玛雅的朱砂。旁边是伊察用象形文字写的话,林苒认得其中几个:“女手种春,玉米满囤”。
甲板上的新苗在烈日下微微蜷叶,却透着股倔强的绿。林苒知道,美洲的烈日或许比任何地方都烈,但只要有伊察这样的女子,有玉米与春草的缠缠绵绵,这烈阳就只会成为草叶更绿的养分。
而那株在玛雅雨林里萌新的“玛雅春”,早已把根须扎进了尤卡坦的红土,等着下一场雨,抽出更壮的茎,把故事,往安第斯山的方向,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