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最后几日,京城被一场细雪裹上了银装,空气中却已弥漫起上元节的热闹气息。商铺早早挂起了各式花灯的雏形,街角的糖画摊前围满了孩童,连平日里肃穆的朱雀大街,都添了几分鲜活的暖意。唯有林晚晴的府邸,依旧沉在一片紧绷的寂静里。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墙上铺开的京城舆图。林晚晴指尖按着“西市”的位置,眉头微蹙。张大人派人送来的密报就放在案头,京畿卫戍部队已暗中分作三队:一队伪装成商贩,潜入西市各个巷口;一队驻守在西市外围的通济门,控制进出要道;最后一队则乔装成巡逻的禁军,在周边街道来回巡查。可她总觉得不够——李宸蛰伏许久,此次必是孤注一掷,谁也说不清他暗中还藏了多少后手。
“小姐,张大人那边又派人来问,西市街口的那处绸缎庄,是否要提前控制?据暗卫回报,那庄主见了礼部侍郎府的人。”青竹端着刚温好的茶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林晚晴抬眼,接过茶盏却没喝,指尖在杯沿摩挲着:“不必。控制了绸缎庄,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暗卫盯着那里,记清进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面生却反复露面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告诉张大人,让戍卫部队备好绊马索和烟雾弹,西市巷子窄,一旦动手,先封路,再清场,别让乱兵冲出去惊扰百姓。”
青竹刚应下,门外忽然传来轻叩声,是负责联络暗卫的护卫。“大人,皇陵那边传来消息,废太子今日午后带了两个随从,借口祭拜,出了皇陵范围,往京城方向来了,只是行迹很隐蔽,走的都是小路。”
“来了?”林晚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随即又沉了下去,“比预想的早了两天。看来他是想提前潜入京城,藏在暗处指挥。告诉暗卫,别跟着太紧,只要摸清他入城后的落脚点,立刻回报。另外,让军机处的人查一下最近三天所有客栈、民宅的入住记录,尤其是那些没有登记在册的私宅。”
护卫领命退下,林晚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庭院的梅枝上,簌簌作响。她想起昨夜李昭派人送来的赏赐——一件玄狐裘,还有口谕,让她上元节若得空,可入宫陪他看灯。帝王的心思总是难猜,或许是真的记挂她连日操劳,或许是仍对她查李宸的事心存芥蒂,想借机探探她的口风。
“小姐,陛下的赏赐……”青竹见她望着那件叠在榻上的狐裘出神,忍不住开口,“您真的要入宫吗?上元节那天,咱们这边正是关键时候。”
林晚晴收回目光,摇头:“不去。回复陛下,说臣需在西市巡查,确保百姓安全,不敢擅离。”她拿起案上的笔,在一张纸上写了“黑鹰”二字,又划掉,“礼部侍郎那边,有动静吗?”
“暗卫说,他今日一早就去了吏部尚书府,两人关着门谈了一个时辰,出来时脸色都不太好,像是起了争执。”
“争执?”林晚晴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吏部尚书向来是骑墙派,怕是觉得李宸胜算不大,想打退堂鼓了。这样也好,人心散了,他们的谋划就更容易出破绽。”她顿了顿,又道,“你去准备一下,傍晚时分,我要去一趟吏部尚书府。”
青竹一惊:“小姐,这太危险了!万一被他们察觉……”
“越是危险,越不容易引人怀疑。”林晚晴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以商议上元节礼仪事宜的名义过去,正好探探他的口风。再者,吏部掌管官员考核,京畿卫戍部队里有几位将领,还是他当年举荐的,若能说动他,咱们这边又多一层保障。”
傍晚时分,林晚晴换上一身素色官服,乘坐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悄出了府。马车行至吏部尚书府后门,早已等候在此的管家见了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还是恭敬地引她入内。
书房里,吏部尚书正坐在案前翻看着文书,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林大人怎么来了?快请坐。”他眼底的慌乱藏得极深,却没逃过林晚晴的眼睛。
林晚晴开门见山,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尚书大人,上元节的百姓祭祀礼仪,礼部那边拟了个章程,陛下让臣过来问问您的意见。毕竟祭祀关乎礼法,还需您这老大人把把关。”
尚书接过文书,目光却有些游离,草草扫了几眼便放下:“林大人办事,老夫放心。只是……老夫近日偶感风寒,精神不济,怕是难有什么好建议。”
林晚晴看着他攥紧的袖口,忽然轻笑一声:“尚书大人不必紧张。臣今日来,除了礼仪的事,还有一句话想告诉您——皇陵的禁军统领,昨日已被暗卫盯上,他与废太子的往来书信,臣也看过了。”
尚书的脸瞬间白了,猛地抬头看向她:“林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晚晴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只是觉得,尚书大人为官多年,该知道什么是顺势而为。废太子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您何必跟着他蹚这浑水?陛下念及旧情,或许还能留您一条性命,可若是真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臣也保不住您。”
她放下茶杯,起身告辞:“文书您留下,想清楚了,明日一早让人送到臣的府邸。至于您的选择,臣等着。”
走出尚书府的后门,马车早已在等候。林晚晴坐上车,揉了揉眉心——她赌对了,吏部尚书果然心虚了。只要他临阵倒戈,李宸的计划便会少了重要的一环。
马车驶回府邸时,天色已黑透。刚进大门,暗卫便急匆匆地跑来:“大人,查到了!废太子潜入京城后,藏在了西市的一处废弃粮仓里,身边跟着二十多个死士!”
林晚晴眼中寒光一闪:“好。让张大人即刻调整部署,把粮仓团团围住,留一个出口,引他们往通济门方向去——那里的戍卫部队已经准备好了。”
她快步走进书房,重新站在舆图前。指尖从粮仓划到通济门,一条无形的陷阱已悄然布好。正月十五的灯市,注定不会平静。而她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刀,将所有的暗流与杀机,都挡在这片繁华的夜色之外。
此时的废弃粮仓内,李宸正对着一盏油灯,与禁军统领低声争吵。“吏部尚书那边怎么回事?派人去了三次,都推脱不见!”李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是不是反悔了?”
统领脸色难看:“殿下,或许是吏部尚书怕引人注意。您放心,就算他不来,咱们还有礼部侍郎和其他几位大人,人手足够了!”
李宸猛地一拍桌子,油灯的火苗晃了晃:“足够?京畿卫戍部队的半数将领都是他举荐的,没有他,咱们怎么控制军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他了,明日就是上元节,按原计划行事。你现在就去西市,确认接应的人都到了没有,烟火信号的位置也再检查一遍。”
统领躬身领命,刚要转身,粮仓的门忽然被风吹得“吱呀”响了一声。李宸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谁在外面?”
门外没有动静,只有风雪的声音。李宸示意身边的死士去查看,死士推开门,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几片雪花飘了进来。“殿下,没人。”
李宸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心神不宁。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京城的方向,那里已有零星的花灯亮起,像是点点星火。他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再过一夜,那里就会是他的天下。
只是他不知道,林晚晴的目光,早已穿透这片夜色,牢牢地锁在了这座废弃的粮仓上。一场无声的较量,已在灯市的繁华背后,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