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一亮,院子里的黑棺不再往外流红水了。守夜的太监换班时说,半夜红水就停了,像是被吸收回去了一样。凌惊鸿看都没看那口承载着初步异象的黑棺,只是让云珠把沾过红水的青砖撬起来,封进铁匣子里。
她回到勤政殿旁边的屋子,袖子里的暗匣贴着胸口。里面是一张写满名字的黄绢布。七个代祀的人里,已经有三个线索对上了。还剩下四个,人藏在暗处。昨晚她又翻了一遍巴图鲁给的族谱,那些被划掉的名字,还有用墨点标记的分支,都和她知道的信息一样。
不能再等了。
萧彻正在内阁批奏折,魏渊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礼部送来的文书,脸色很难看。看到凌惊鸿进来,他皱了皱眉头,但没说话。
凌惊鸿走到御案前,双手把黄绢递上去。
“陛下,这是北狄残余势力和血祭有关的人名单。有三个现任官员是代祀的后代,钱也是从北境商队来的。如果不查,会出大事。”
萧彻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第一个名字是工部郎中李承恩。这个人管过春祭修缮,去年还因为“政绩好”得了赏。
魏渊开口:“这么大的事,应该由三司会审,刑部立案。你一个贵人直接递密册,这不合规矩。”
凌惊鸿连看也不看他,只对萧彻说:“昨夜东宫卫队轮值有问题,有个将领半夜去了藏书阁,翻二十年前的春祭档案。他妻子是贵妃的亲戚,已经被调出京城。这事不可能是巧合。”
萧彻抬起头:“你抓他了吗?”
“还没有。”她说,“等您决定。但如果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就不管,以后谁都能打着关系查宫里的秘密。”
宫殿里一下子安静了。
魏渊冷笑着道:“一个女人,凭什么决定百官生死?朝廷有制度,不能让你一个人说了算。”
凌惊鸿终于看向他,声音很平静:“我问你一句话——修桥的钱虚报了十万两,钱去了哪儿了?户部账面看着清楚,但这笔钱最后进了北狄商队的货票。他们运的不是丝绸,是青铜铃。”
她顿了顿:“你管吏部这么久,这些人升官调动,哪一次不是你点头?现在反倒说我越权?”
魏渊眼神一变,手指掐进袖子里,神情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萧彻盯着册子看了很久,才开口:“传礼部尚书、兵部侍郎,马上来见我。”
魏渊想说话,却被他打断了。
“拟旨。”萧彻说,“设特察司,专门查血祭余党和内外勾结的事,由凌氏主理,直接向内廷汇报。”
这话一出口,魏渊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用走六部流程,不用三司会审,嫌疑人可以直接抓捕,证据由特察司自己查。这是皇帝把权力给了凌惊鸿一个人。
“陛下!”他上前一步,“这太破例了!祖制规定,女人不能干政,更不能掌监察权!”
凌惊鸿语气平稳:“我不是为了私仇。柳如眉倒了,北境骑兵还在边境活动,信号没断。他们等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场仪式重启。如果等到他们动手再反应,宗庙都会塌了。”
萧彻合上册子,看着她:“你要什么?”
“第一,封锁三处藏书阁,不准任何人查二十年前的档案;第二,用冷宫那块残碑的拓片当证据,比对北狄古语‘献祭重启’的字;第三,让我调禁军小队,悄悄盯住那三个嫌疑官员。”
魏渊猛地抬头:“你要动真格的?”
“我已经忍不住很久了。”她说,“有些人以为穿上官服就能没事,其实他们的名字,早就刻在碑上了。”
萧彻沉默了一会儿,提笔写下两个字:“准凑。”
魏渊后退半步,嘴角抽了一下,最终没有再说话。他转身离开,走路很稳,但手背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凌惊鸿走出内阁,云珠立刻迎上来。
“小姐,拓片带来了。”她从怀里拿出油纸包,双手递上。
凌惊鸿打开,是那块残碑的完整拓印。“承愿珏归位之日,七魂共启”几个字很清楚。她在灯下对照族谱,发现“启”字的写法,和北狄祭典文书里的“唤醒”几乎一样。
她让人把拓片送去兵部,附了一句话:“请懂边疆文字的人看看。”
半个时辰后,兵部回话:确实是北狄失传的古语,意思是“献祭的力量要复苏了”。
消息传来,凌惊鸿马上让人抓那个东宫案子的武官。禁军动作很快,那人还在家里装病,就被按倒绑走了。
他挣扎着大喊:“我是国舅表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凌惊鸿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他被拖走。
“你能进藏书阁,是因为有人给你开门。”她说,“现在门关了,你也该进去了。”
当晚,特察司列出了第一批名单,一共十三人,其中有五个已经逃出了京城。
凌惊鸿坐在灯下,一个个核对名字。有两个她早就怀疑:一个是礼部主事,以前柳如眉主持祭祀时负责烧香;另一个是禁军老将,二十年前春祭那晚正好当值,后来莫名其妙的被调去了边关。
正准备下令追查,云珠匆匆进来。
“小姐,魏渊派人去了城南驿馆,见了北狄商队的头儿。”
凌惊鸿放下笔。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那人本来早上要出城,守门的士兵拦住了,说没有通关文书不能走。结果魏大人一句话,人就被放了。”
她走到窗边。
风吹进来,有点凉意。
原来他早就牵扯进来了。
不只是阻挠,还想帮人逃跑。
她坐回位置,提笔在名单上圈出第三个人——户部员外郎周显。这人经手过三笔奇怪的拨款,名义是“修缮宗庙”,但钱不知去向。
她把名字抄一遍,交给云珠:“送去禁军巡防司,盯死他,今晚不准他出门。”
云珠接过纸条,点头快步走了。
凌惊鸿一个人坐着,把黄绢收进暗匣。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已经是戌时三刻。
她知道,这一夜不会太平。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禁军来报:周显想翻墙逃走,被抓了,身上搜出一封信,只有四个字——“珏已动,速离”。
她盯着那封信看了很久,然后吹灭灯,靠在椅子上闭眼。
她在等。
等一个机会,把所有躲着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第二天一早,她又进了勤政殿。
萧彻已经在等待她。
“昨晚抓的人招了两个藏身地。”他说,“一个在西市布庄,一个在城外义庄。”
凌惊鸿点头:“派人去搜,别惊动其他人,我要活口。”
萧彻看着她:“你下一步想怎么做?”
“公开审。”她说,“就在朝堂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把名单拿出来。谁在上面,自己站出来。我不相信他们能一直躲。”
萧彻沉默了一会儿:“魏渊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她淡淡地说,“但他怕的不是我,是真相。只要还有人记得二十年前那晚的事,他就坐不稳。”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珠冲进来,脸色发白。
“小姐,义庄那边……找到一口棺材。跟院子里那口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
“棺盖上有字。”她声音发抖,“写着——‘第四魂,已在宫中’。”这口突然出现、带来新线索的棺材,仿佛无声宣告着某种不可逆的进程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