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门被撞上,又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凌惊鸿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她手中紧攥着刚写完的命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巴图鲁带回的三个字——“他来了”,仍在她耳边回荡。她低头看向桌上的名册,陈阿妹的名字已被红笔圈出,生辰一栏写着“癸未年七月初七”。
时间对上了。
她提笔写下三条命令:第一,巡防营立即封锁西偏院,不准任何人进出;第二,暗卫即刻查探浣衣局的地下通道,重点查看井底与墙根是否有松动痕迹;第三,拟写奏本呈报萧彻,请七位先帝老臣入宫议事,明日清晨必须到齐。
这时云珠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粥。
“主子,您还没用饭。”
“放下吧。”凌惊鸿没有抬头,“把这三道命令交给副统领,再把铜牌一并交给他。若巡防营有人阻拦,就说这是奉旨清理宫中隐患,无需另行请示。”
云珠接过纸条,目光落在桌上一枚旧印上——边角磨损,纹路模糊,几乎辨认不清。
“这是……”
“凤仪监的临时令符。”凌惊鸿终于抬眼,“年头久了,如今没人认得。可只要亮出来,内廷上下都不敢轻举妄动。”
云珠点点头,抱紧文书快步离去。
屋内只剩下她与巴图鲁。
巴图鲁靠在墙上,脸色发青:“你要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不是抓。”她的声音冷如寒霜,“是斩草除根。”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藏在哪里?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我没时间等他们自己浮出水面。”她合上名册,“阿鲁巴说,‘主魂’要在七月初七以血复活,借陈阿妹之身苏醒。离那天不到七日了。我不动手,他们就会先动我。”
巴图鲁沉默下来。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半炷香后,云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主子,巡防营已接令。副统领说今晚就开始轮岗,盯紧西偏院和浣衣局。但……西偏院已有三人不见踪影,守门记录却毫无记载。”
凌惊鸿眼神一沉:“跑了?”
“不像。”云珠摇头,“是被人带走了。昨夜有人持林氏令牌出宫,可林氏根本未曾签字。”
“有人在收网。”凌惊鸿站起身,“他们察觉不对了。”
巴图鲁冷笑:“你那道假命令太狠,现在谁都信不过谁。”
“这就对了。”她走向柜子,取出一只黑木盒子,“人心一乱,动作就错。越是想活命,越容易露出破绽。”
她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三份抄录好的线索,封面皆为空白。
“云珠,听好。”她将三本册子递过去,“第一本藏进房梁暗格,第二本埋入地砖之下,第三本放入香炉底部。无论谁问起,都说不知情。”
云珠一一接过,低声应下。
“要是……要是我们都出事了呢?”她小声问道。
“那就等下一个能看懂这些的人出现。”凌惊鸿望着她,“但现在,我们必须赌一次。”
云珠咬了咬唇,重重点头。
巴图鲁忽然开口:“你真要去见皇帝?”
“必须去。”她说,“光有证据不够,我需要权力。没有调度权,巡防营不会听我调遣。”
“上次见他,他只给了你两个人。”
“现在不同了。”她从袖中取出半张烧焦的纸,上面依稀可见“癸未七七”四字,“我有阿鲁巴的口供,有辅魂使名单,有名册匹配,还有这个。”
她将纸片收回袖中。
“他会给的。”
半个时辰后,她踏入理政殿。
萧彻正在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
“这么急?”
“事情压不住了。”她上前,递上三页纸,“这是北狄残党近三年的活动记录:七起死人,五次半夜焚纸,三次地下通道有异动。所有线索指向西偏院一名叫阿鲁巴的宫女。她昨夜亲口说,主魂未死,将在七月初七以血复活,借陈阿妹之身重生。”
萧彻一页页翻看,眉头越皱越紧。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有。”她从袖中取出那张烧焦的祭文碎片,“这是昨夜在浣衣局井边发现的残片,日期正是‘癸未七七’,与陈阿妹生辰一致。此外,三十年来符合条件的辅魂使仅六人,四个已死,一个失踪,最后一个便是阿鲁巴。她昨夜连续焚烧旧布三次,所用纸张乃北狄贡品。”
萧彻久久不语。
她继续道:“我不是要大开杀戒,而是争分夺秒。他们已经开始转移人员,西偏院三人失踪,宫门记录却被篡改。若等到七夕之夜事发,局面将彻底失控。”
萧彻放下纸片,直视着她:“你要什么?”
“东六宫巡防营的调度权。”她说,“两名直属暗卫,由我直接指挥。遇紧急情况,可先行动后禀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声音低沉,“等于我把半个皇宫交到你手上。”
“我知道。”她目光坚定,“但你也清楚,若我不做,便无人会做。”
殿内一片寂静。
风从窗外吹入,拂动案上纸页。
萧彻闭目片刻,提笔批下红字。
“准了。东六宫巡防营归你统辖,两名暗卫听你调令。重大事宜,可先斩后奏。”
她跪地叩首:“谢陛下。”
起身时,袖中纸片微微滑出一角,她迅速按住,未让他察觉。
回到居所,天色已黑。
她坐在灯下,摊开宫区图。西偏院被红笔圈出,旁侧写着“三缺、两乱、一哑”。她明白,这是敌人收缩的信号。
云珠端来一碗热汤,她摆手拒绝。
“去叫最可靠的传令暗卫来。”
不久,那人立于门外。
她写了一封信,封好,盖上印,递出。
“今晚子时,若无我召回之令,即刻启动‘焚渠’行动。封井、断水,逐屋排查,一人不得遗漏。”
暗卫接过信,转身离去。
她坐回椅中,最后检查一遍安排。
巡防营已就位,暗卫归她指挥,皇帝已批令,证据也已妥善隐藏。
她已无所依凭,故而无所畏惧。
云珠轻声问:“主子,我们……真的能赢吗?”
她望着桌上的宫区图,西偏院的红圈宛如一滴干涸的血。
“我不知道能不能赢。”她说,“但我知道,若此刻不动手,以后就再无机会。”
外面风势渐强,屋檐下的铜铃轻轻响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盒子底层抽出一张薄纸。
那是阿鲁巴昏迷前写下的几行字,歪歪扭扭,唯有一个词清晰可辨:
“他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