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足尖刚触到仙域的地面,鼻腔便涌进一股浓烈的灵气,甜得发腻,像浸了蜜的蛛网糊在脸上。
他喉间泛起酸意——修真界的灵气是山涧清泉,这里却像被无数修士抽干又反复压榨过的残汁,带着某种腐朽的甜腥。
体内混沌波动还在翻涌。
九狱塔第七层的纹路在识海深处若隐若现,那是他方才穿越飞升通道时,被空间乱流撞开的封印。
此刻这股不属于仙域的力量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像无数细针在皮肤下攒动。
他皱眉按住胸口,却在指尖触到腰间碎裂玉牌的瞬间,突然顿住——那是苏清璃在古魔渊断情时硬塞给他的,说是“留个念想”。
“嗡——”
识海猛地一震。
林渊瞳孔骤缩,抬头望向天际。
方才还晴朗的玄云界上空,不知何时浮起九道金色锁链,每道锁链都缠着细小的星芒,像九条活物般在云层里翻涌。
他能感觉到那些锁链的目标——正是他体内尚未收敛的混沌气。
“林渊。”
冷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林渊转头,便见十二道身影踏云而来。
为首者着玄色执法袍,腰间挂着半块青铜令,面上覆着银纹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得像淬了冰的眼睛。
他身后十二人呈北斗阵站定,每人手中都握着刻满咒文的长剑,剑尖全部指向林渊咽喉。
“你越界飞升,扰乱因果秩序。”为首者抬手,青铜令突然泛起刺目金光,“即刻束手就擒,执法殿可免你神魂俱灭。”
林渊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能感知到对方的修为——金仙中期,比他刚化神时遇到的那些老怪强出一截。
更棘手的是那枚青铜令,表面流转的金光里藏着一丝轮回的波动,像根细针扎在他识海边缘。
九狱塔突然在识海深处震动,第七层的塔门缓缓打开一线,他心念电转:这执法令...莫不是用来镇压轮回者的?
“若我拒绝呢?”他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更平静。
曾经在矿洞被监工抽断灵脉时,在宗门大比被人下绊子时,在苏清璃坠崖那夜,他都用过这种“平静”——像块压在深潭底的石头,任上面翻涌多少风浪,底下自有一分冷硬的算计。
玄色执法袍的身影忽然笑了。
面具下的笑声像冰锥刮过青铜,“拒绝?你可知仙域为何封禁下界飞升?”他指尖轻弹,青铜令上的金光突然暴涨,“因为每一个强行越界的蝼蚁,都会在天机里搅起浑水。你那点混沌气,早被‘天机锁链阵’锁死了。”
话音未落,十二柄长剑同时震颤。
林渊眼前的空间突然扭曲,十二道金色光链从剑尖窜出,瞬间缠上他的四肢。
那些光链带着灼烧般的痛,竟直接穿透血肉,扎进骨髓里。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发现所谓“锁链”根本不是灵气所化——每根链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用千万修士的神魂血祭而成!
“束手就擒。”赤霄(林渊突然想起玄真提过的执法殿新星)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否则这锁链会一寸寸绞碎你的经脉,让你活着感受全身溃烂的滋味。”
林渊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他能感觉到锁链正顺着经脉往识海钻,再迟片刻,就要触到九狱塔的核心。
“苏清璃...”他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玉牌的裂痕。
因果狱的丝线突然从识海涌出,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是她在混沌海尽头的笑,眼角还沾着未干的血。
“够了。”他低喝一声,周身突然泛起暗金色光芒。
九狱塔第七层的封印彻底解开,轮回之力如潮水般涌出,在他身周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那些金色锁链撞在屏障上,竟发出类似瓷器碎裂的脆响。
赤霄的瞳孔在面具后剧烈收缩——他分明看见,那道屏障里流转的,是只有轮回主宰才拥有的...时间倒转的纹路!
“你...你是轮回者?!”赤霄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
他身后的执法卫明显一滞,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林渊望着他们骤变的脸色,忽然想起在九霄城顶楼台时,玄真说的“星图倒转”。
原来当一个人连天道都敢斩,连仙域执法殿的精英,都会被吓破胆。
“我只是来要个公平。”他抬手,轮回屏障突然扩张,十二道锁链在屏障中寸寸断裂。
赤霄踉跄后退两步,青铜令“当啷”坠地。
林渊弯腰捡起那枚令,指腹擦过上面“执法”二字,“告诉你们殿主,我林渊要斩的不是仙域,是——”
“轰!”
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空间波动。
林渊猛地转头,便见方才的飞升通道重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里面跃出。
那人手持长枪,玄色战衣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正是九霄盟的护法墨寒。
他的目光与林渊相撞,喉间发出闷吼:“盟主——”
林渊突然笑了。
他将青铜令随手抛向赤霄,转身迎着墨寒跃去。
风掀起他的道袍,露出腰间那行褪色的小字:“宁为斩道鬼,不做顺天奴。”
赤霄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伸手接住下坠的青铜令。
令上的“执法”二字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像道狰狞的伤口。
他抬头时,正看见天际的九道锁链彻底崩断,碎成星芒坠入云层——而更远处,有座漆黑的塔影正从林渊识海深处升起,塔身刻着九个血字:“我以凡躯,踏碎九狱。”
墨寒跃出飞升台的刹那,玄色战衣还沾着下界传送时的空间乱流灼痕。
他枪尖斜指地面,震得石屑纷飞,嗓音如裂帛:“盟主身后,由我断后!”话音未落,三道青芒已从左侧劈来——三名执法卫不知何时绕到他身侧,长剑上的咒文泛着幽蓝鬼火,正是专破护体灵气的“阴蚀剑”。
墨寒不退反进,长枪挽出三朵枪花,枪杆与剑身相撞迸出火星。
他左肩突然绽开血花——最右侧的执法卫趁他分神,剑尖擦着锁骨划过。
战衣下的肌肉紧绷如铁,他咬着牙将长枪压得更低,枪尖在地面犁出深沟:“当年矿洞塌方,是盟主用身体替我挡落石;三年前古魔渊,是盟主以半条命换我逃出魔窟。今日便是死——”他暴喝一声震退中间执法卫,枪尾重重砸在右侧敌人手腕上,“也得替他多争取半息!”
林渊余光瞥见那抹玄色身影踉跄,喉间泛起腥甜。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这柄轮回剑是在时空秘境里用上古剑丸重铸的,剑脊上的轮回纹路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发烫。
“墨寒...”他低唤一声,眼底的冷意突然凝成实质。
九狱塔在识海翻涌,第七层的因果丝线缠上剑刃,“该结束了。”
赤霄见林渊突然抬剑,心头警铃大作。
他刚要喝令执法卫结北斗阵,便见那道身影骤然模糊——不是瞬移,是时间流速在剑刃前被彻底打乱!
林渊的脚尖点过第一具执法卫的剑尖,剑鞘扫落第二人的兵器,待第三声惊呼响起时,轮回剑已抵住第四名执法卫的咽喉。
“轮回步...”赤霄倒吸一口凉气。
他曾在执法殿典籍里见过记载:此步法需掌控时间法则的千分之一,连化神期大能都未必能施展。
可眼前这人不过刚飞升的真仙初期,怎么可能——
“咔嚓!”
第六声剑鸣刺穿云霄。
最后一名执法卫的头颅滚落在地时,林渊的衣摆都未沾血。
他转身看向仍在苦战的墨寒,见那杆长枪已断成两截,墨寒正徒手掐住一名执法卫的脖子,指节因用力泛白。
“退!”林渊挥剑斩开缠向墨寒后背的锁链,剑气余波将三名执法卫掀飞十余丈。
墨寒踉跄着退到林渊身侧,额角的血滴进眼睛里,他也顾不上擦,只是用力将断枪往地上一插:“盟主,我还能——”
“够了。”林渊伸手按住他肩膀。
掌心触到的滚烫温度让他心尖发颤——墨寒的战衣下,肌肤已被阴蚀剑腐蚀出大片焦黑。
他转头望向赤霄,后者正握着青铜令后退,面具下的呼吸声粗重如擂鼓。
“你到底是谁?”赤霄的声音带着破音。
方才林渊连斩六人时,他分明看见轮回剑上缠着因果丝线——那是能篡改天道记录的禁忌之力!
青铜令在他掌心发烫,他咬咬牙,将最后一道封印拍入令中:“就算你是轮回者,这执法令...这执法令是用三十三重天的星辰血祭过的!”
金色光雨从青铜令中迸发,在空中凝成一座囚笼。
林渊能感觉到笼壁上的法则纹路——这是要将他的神魂与仙域天道强行绑定,从此一举一动都受执法殿监视。
他眯起眼,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震动,第七层的塔门完全洞开。
因果逆转的力量如潮水涌出,顺着轮回剑注入囚笼。
赤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囚笼的纹路开始倒转,原本指向林渊的法则链突然调转方向,像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识海!
“不——”他踉跄着栽倒,面具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扭曲的脸,“这不可能...封印怎么会...”
“没有不可能。”林渊收剑入鞘,剑鸣惊起数只玄鸟。
他望着赤霄咳血的模样,想起在修真界被锁链抽打的自己——那时他以为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强者践踏弱者,直到九狱塔告诉他:规则,是用来打破的。
墨寒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渊低头,见他指腹按在自己腰间的碎玉牌上,血迹在玉面晕开,像朵枯萎的花。
“盟主,苏姑娘...”墨寒声音发哑,“我在飞升通道里,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抬头望向仙域深处,那里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几座悬浮的玉宫,宫墙上“玄曜城”三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风卷着灵气拂过他的脸,这次他没有觉得甜腻——他闻到了血的味道,是苏清璃的,也是他的。
“走。”他弯腰将赤霄的青铜令捡起来,指腹擦过上面新添的裂痕,“去玄曜城。”
墨寒捡起断枪,跟着他往云雾深处走去。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像两把未出鞘的剑。
远处传来赤霄的呻吟,还有执法卫们慌乱的呼喊,但林渊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那座悬浮的城,那里有他要找的人,有他要斩的因果,还有...
“苏清璃,我来了。”他在心里说。
远处玄曜城的玉宫飞檐上,一道白衣身影凭栏而立。
她指尖捏着半块与林渊腰间相同的碎玉牌,眼底的混沌雾气突然翻涌,嘴角勾起一抹带血的笑:
“终于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