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睫毛颤了颤。
焦黑岩石的滚烫从脊背传来，像无数细针在扎，比混沌风暴里的风刃更钝，却更磨人。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翻涌的云层——那些云层里裹着仙域特有的灵气漩涡，银白与青金交织，像被揉碎的星子。
可他的左手仍按在胸口，那里的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幽蓝的光透过指缝渗出来，像条活物在啃食血肉。
清冽的女声突然在头顶炸响。
林渊惊得翻身，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修士特有的灵压，压得他肋骨发疼。
抬眼便见白芷半蹲着，月白裙角沾着焦土，眉峰微蹙，指尖正凝聚着一缕淡青色灵气，悬在他眉心三寸处。
别乱动。白芷的指尖灵气突然化作细网，缠上他的神魂。
林渊顿时觉得识海一凉，像是被浸进了冰泉，那些因混沌风暴翻涌的刺痛竟消了大半。
可下一刻，他看见白芷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底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讶色。
你神魂外有层淡金光晕。她压低声音，灵气网收得极快，快到林渊以为是错觉，轮回狱第八层的能力？
命运轨迹预演？
林渊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太渊消散前的记忆碎片，想起九狱塔里那些沉淀的执念——原来连白芷都看出了端倪。暴露太多会怎样？他反问，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
白芷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
她的袖中滑出半片玉符，又被迅速攥紧，指节发白：混沌意志在找饵。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而你现在...太鲜了。
话音未落。
虚空里突然传来指甲刮过琉璃的刺耳声响。
林渊猛地抬头，便见十丈外的空气裂开一道黑缝，像被巨手撕开的幕布，黑雾翻涌着涌出，裹着一个身影——那人裹在混沌雾气里，面容模糊，唯二清晰的是一双瞳孔，黑得像没有底的深渊，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影蚀。白芷的声音骤然冷了，后退半步挡在林渊身前。
她袖中的玉符终于完全显露，是枚刻着印记的传讯符，你不该追来仙域。
该与不该，由混沌意志定。影蚀的声音像两块顽石相碰，没有温度，他的血脉果然不凡...但越是接近真相，就越容易堕入深渊。
林渊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提灯者说的，想起太渊说的面对混沌意志时或许用得上，更想起胸口那团幽蓝的光——此刻正烫得惊人，像要烧穿他的肋骨。
退开。他按住白芷肩膀，轻轻一推。
白芷踉跄两步，回头时正看见林渊站起身，衣摆被混沌雾气掀起，露出腰间那方刻着的令牌。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方才的迷茫，倒像矿洞塌方时第一次握住九狱塔碎片的模样——狠，却带着孤注一掷的锐。
影蚀的手抬了起来。
没有预兆，没有咒语。
混沌之力化作黑潮从他掌心涌出，铺天盖地压下来，裹着腐臭的腥气，像要把整片焦岩地连人带石都碾成齑粉。
林渊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能看见白芷在黑潮边缘急得跺脚，能感觉到九狱塔在识海深处震动——第八层的光突然亮了，像一盏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照出他意识里三幅画面：
第一幅，他硬接黑潮，被掀飞撞在山壁上，胸口幽蓝印记裂开，鲜血喷了白芷一身；
第二幅，他往左滚地，黑潮擦着后背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影蚀趁机掐住他脖子；
第三幅，他直挺挺站着，右手按在胸口，幽蓝印记突然暴涨，黑潮撞上来时竟像撞在无形的墙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黑雾。
林渊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矿洞啃冰渣时磨出的老茧，想起为救苏清璃跪断的膝盖，想起每次雷劫劈下时咬碎的牙——这些东西在九狱塔里淬了百年，此刻正顺着血脉往上涌，烧得他眼眶发红。
试试第三幅。他咬着牙，右手重重拍在胸口。
幽蓝的光地炸开。
黑潮撞上来的瞬间，林渊听见九狱塔第八层传来一声闷响，像古钟被敲响，又像某种封印被打破。
他的意识里突然多出些东西，像是被尘封的记忆，又像是血脉里沉睡的本能——那些东西告诉他：别怕，这力量本就属于你。
影蚀的瞳孔终于有了波动。
他的黑潮在离林渊三尺处停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然后一声，碎成万千黑点，消散在空气里。
你...影蚀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林渊没理他。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金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九狱塔第八层的光更亮了，在识海里投下影子，他听见塔内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林渊！白芷的尖叫突然刺穿耳膜。
他抬头，正看见影蚀的指尖凝聚起更浓的混沌之力，黑雾里隐约露出尖刺的轮廓。
可这一次，林渊没急着躲。
他望着影蚀身后翻涌的云层，望着远处仙域的灵气漩涡，突然笑了——不是之前的狠，而是带着几分释然的淡笑。
太渊说的对。他低声呢喃，有些东西，该用了。
话音未落，他的识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金光。
九狱塔第八层的光猛地暴涨，照亮了他意识里所有角落，连影蚀的攻击都慢了下来，像被按了暂停键。
林渊望着那束光，突然明白提灯者说的去看看更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更远的地方，不在混沌海，不在九狱天，而在他自己体内，在这被唤醒的血脉里，在这即将彻底激活的...
轮回狱第八层。
林渊的识海在轮回狱第八层激活的刹那，像被投入了一方水晶罗盘。
三息内的混沌攻击轨迹如银线般在意识里游走，连影蚀指尖黑雾凝聚的弧度都纤毫毕现。
他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强行开启高阶狱层的反噬，却被血脉里翻涌的热意压了下去。
那热意从心脏迸发，沿着脊椎窜向四肢，像有团火在骨髓里烧，将混沌风暴残留的刺痛都灼成了灰烬。
因果裂痕，斩！林渊低喝，轮回剑嗡鸣出鞘。
剑身上流转的不再是以往的青芒，而是夹杂着幽蓝与金纹的光，像将九狱塔的印记熔进了剑骨。
影蚀的攻击恰在此时降临——那是道凝实的混沌尖刺，裹挟着能腐蚀神魂的腐臭，直取他咽喉。
林渊足尖点地，身影在虚空中拉出残影，竟比预演的轨迹还快了半息。
剑尖擦着尖刺边缘划过，因果法则如利刃劈开迷雾，影蚀的攻击轨迹突然扭曲，尖刺地扎进焦岩，炸起漫天碎石。
影蚀的混沌雾气突然翻涌。
他始终模糊的面容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眉骨凸起如兽类，眼底闪过一丝被冒犯的冷光：有点意思。话音未落，他掌心黑雾凝结成锁链，链身布满倒刺，每根倒刺都滴着泛绿的混沌毒液，但也仅此而已。
锁链如灵蛇窜出，瞬间缠上林渊右臂。
毒液腐蚀衣物的声刺得人耳膜发疼，林渊能感觉到皮肤在溃烂，却咬着牙不吭一声——他能看见轮回狱预演的下一幕：锁链会顺着血脉侵入丹田，绞碎他的元婴。弑天血脉，醒！他咬破舌尖，鲜血喷在锁链上。
那血不是红的，而是泛着金芒的幽蓝，像被九狱塔淬炼过的星屑。
锁链突然僵直，倒刺地断裂，混沌之力竟被这缕血压制得疯狂翻涌。
你究竟是谁？影蚀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
他后退半步，混沌雾气在身周凝成盾甲，混沌意志从未说过...有血脉能压制本源之力。
林渊趁机挥剑。
轮回剑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斩下，锁链应声而断。
反震之力震得他虎口崩裂，却让他眼底的光更亮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触摸到弑天血脉的力量，不是九狱塔的馈赠，而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他反手拉住白芷的手腕，掌心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极快，像受惊的雀鸟。
他拽着白芷往空间裂缝方向跑。
身后传来影蚀的怒吼，混沌之力掀起的气浪掀翻了半座焦岩山。
白芷被他拉得踉跄，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湿冷的汗：林渊，你的手在流血！她试图挣开去取药瓶，却被他攥得更紧。
现在不是时候。林渊喘着气，目光扫过前方逐渐凝聚的空间涟漪。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识海深处震动，每一层都在共鸣，像在为他欢呼。
可更清晰的，是胸口那枚混沌印记的温度——它不再灼烧，反而像块温玉，贴着心脏轻轻跳动。
他忽然明白太渊说的该用了是什么意思：这血脉不是负担，是钥匙，是劈开混沌迷雾的剑。
空间裂缝就在十丈外。
林渊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那层若有若无的屏障，只要跨过去，就能暂时摆脱影蚀的追杀。
可就在这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怎么了？白芷察觉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混沌深处。
那里除了翻涌的黑雾什么都没有，可林渊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他的识海里，那枚沉睡百年的混沌印记突然动了。
不是攻击，不是侵蚀，而是像被风吹动的烛火，轻轻摇晃着，传递来一丝熟悉的温度。
清璃...他脱口而出。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白芷浑身一震。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混沌雾气里翻涌的黑，可林渊却看得清楚：在那雾气最深处，有枚和他胸口一模一样的印记，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叩着混沌的壁垒。
影蚀的攻击再次降临的轰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渊咬咬牙，拽着白芷冲进空间裂缝。
最后一刻，他回头望了眼混沌深处，那抹印记的波动还在，像极了百年前苏清璃寒毒发作时，他在她心口摸到的那缕冰魄——冷，却带着生命的温度。
空间裂缝闭合的瞬间，林渊听见耳畔响起细碎的风声。
那风里没有仙域的灵气，没有混沌的腐臭，只有浓重的死气，像块浸了血的破布，糊在鼻尖。
他知道，他们到了混沌海边缘。
而那里，或许藏着解开苏清璃混沌印记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