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叫路明非的!他说有人要害他,非要找一个叫江南的病友,说只有待在他身边才安全!”
周医生的眉毛拧成一团。
他快步走出江南的病房,留下一句“你看好他”,两个护士立刻会意,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走廊尽头的公共活动区传来更大的骚动。
周医生赶到时,正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死死抱着一张桌子腿,整个人缩在桌子底下。
“我不出去!外面有刁民要害朕!只有江南!只有江南的纯净气场能保护我!”
路明非的喊声中气十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癫狂。
几个男护工试图把他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但路明非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手脚并用,缠得死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周医生问旁边一个满头大汗的护士。
“陈小姐把他送进来办了住院手续,说是突发性的受迫害妄想症。我们刚给他换好衣服,他就这样了。”护士回答。
周医生看向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的红发女孩。
陈墨瞳迎上他的目光,走了过来。
“周医生,他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开口,语气诚恳,“他一直念叨江南这个名字,也许那个病人是他认识的人,是他潜意识里的一个安全符号。”
“安全符号?”周医生打量着桌子下的路明非,又想了想病房里那个生人勿近的江南。
他觉得这事很荒谬。
“根据我的临床经验,这种偏执型依恋,强行分离开,可能会加重患者的病情。”陈墨瞳一脸专业地分析,“或许,让他们住在相邻的病房,进行适当的接触,对双方的病情都有引导作用。”
“让江南去接触一个妄想症患者?”周医生觉得这个提议简直是天方夜谭。
“江南的病症核心是社交隔离和接触恐惧。这个叫路明非的病人,对他表现出无害的、甚至是依赖性的接近意图。这在治疗上,可以算是一次脱敏治疗的契机。”陈墨瞳的话语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周医生沉默了。
他看着还在鬼哭狼嚎的路明非,又想到江南那座密不透风的白色牢笼。
或许,一颗石子丢进一潭死水,总比什么都不发生要好。
“把他安排在江南隔壁的207房。”周医生最终下了决定。
“好的,医生。”护士们松了口气。
陈墨瞳的嘴角,在那一瞬间,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江南的房门被锁上了。
他坐在床沿,能听到门外护士的低声交谈。
他不在乎。
他正在进行一次精神上的自我清洁。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观想出一片纯白的空间。
任何杂色的念头,任何关于外界的记忆,都在这片纯白中被分解,被抹除。
那个叫路明非的衰仔,那个红头发的女人,那封信……
全都被他定义为“污染源”,然后清除。
这个过程消耗他巨大的精力,但能带来内心的秩序与安宁。
就在他快要完成清洁时,隔壁的墙壁,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
很有节奏。
三长两短。
江南的观想世界瞬间崩塌。
他睁开眼,看向那面墙。
“咚咚咚,咚咚。”
声音又响了一遍。
“喂?是江南老兄吗?是我啊,路明非。”
一个声音隔着墙壁传来,闷闷的,但能听清。
江南的身体僵住了。
污染源。
入侵了他的隔壁。
“我跟你说,这地方的病号饭还行,就是米饭有点硬。”
“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其实没病,我是被一个红头发的女魔头抓来当卧底的。”
“她让我接近你,说你是什么S级的……哎哟!”
隔壁传来一声痛呼,然后是含糊不清的嘟囔。
“她不让我说……总之,大佬,你罩我一下呗?我感觉那个女魔头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她可能想噶我腰子。”
江南站起身,走到离那面墙最远的角落。
他捂住耳朵。
但他还是能听到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就和一只苍蝇,在他的纯白世界里横冲直撞,留下一道道肮脏的轨迹。
他无法清除它。
因为那个声音在持续不断地产生新的污染。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江南入院以来最难熬的时光。
路明非贯彻了陈墨瞳“死缠烂打”的四字方针。
早上,他会准时敲墙,充当人肉闹钟,顺便播报一下今日菜单。
“江南兄!今天早餐是馒头和豆浆!我跟你说,这馒头捏起来的手感,就跟隔壁班花的脸蛋似的,又白又软……当然我没捏过啊我发誓!”
中午放风时间,江南只要一出现在花园里,路明非就会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与他保持一个十米左右的安全距离,然后开始自言自语。
“你看那朵云,它像不像一个巨大的冰淇淋?要是草莓味的就好了。”
“你看那只鸟,它飞得好自由。不像我,被困在这里,还要完成该死的KpI。”
江南全程无视。
他会立刻转身,返回病房,关上门,拉上窗帘。
将那个聒噪的污染源彻底隔绝在外面。
周医生观察了两天,发现江南的情绪比以前更不稳定了。
他把自己封闭得更紧,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包括医生。
而那个路明非,除了喜欢骚扰江南之外,看起来比医院里一半的病人都正常。
周医生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第三天下午。
又到了体检的时间。
护士敲开了江南的门。
“江南,该去量血压了。”
江南没有动。
“江南?”护士又叫了一声。
房间里没有回应。
护士推开门,发现江南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
他的背影挺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今天的体检取消。”江南说。
“这是规定,每个人都要参加。”护士试图劝说。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江南的声音很平静,但护士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路明非的声音。
“护士姐姐,等等我!我也去量血压!我最近总感觉心跳得好快,一看到江南兄,我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这算不算一种病?”
路明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看到了房间里的江南。
江南也缓缓地转过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路明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江南的眼神,很冷。
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片虚无的,纯粹的冷。
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聒噪,自己的存在,在对方的注视下,都被剥离了意义。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南从他身边走过,走向走廊尽头的体检室。
他没有碰他。
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擦到。
他们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但路明非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看着江南的背影,那个孤独、洁净、不容侵犯的背影。
路明非突然意识到,这个S级新生,可能比他想象中,比资料上描述的,要可怕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