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转眼爬至中天，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土坯墙，也烤得屋内母子俩坐立难安。萧立武“翻墙灭门”的狠话言犹在耳，每一秒等待都像在熬一锅滚烫的热油，可等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萧立武，却是村长。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站在门外，挺着圆滚滚的肚皮，衣料被撑得紧绷，一看便知是村里少有的“舒坦人”。
他手推木门，却发现门从里锁上了，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大白天锁门干啥？”正准备抬手拍门，里屋突然炸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大喝：“萧立武！我劝你别做傻事！我爹马上就回来了，他要是抓到你，有你好果子吃！”
村长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犯了嘀咕：“这家里是又闹什么幺蛾子？一天天没个安生时候。”他压着火气，粗着嗓子喊：“是我！开门！大白天瞎嚷嚷什么，不怕邻舍笑话？”
屋里的人听见是村长的声音，又是一通忙活后打开了门。阿忠先探出头，眼神慌张地往门外扫了一圈，确认没看见萧立武的影子，攥着门框的手才慢慢松了劲，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半截。
门刚全开，妇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头扑到村长怀里，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襟，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你个杀千刀的啊！别人都要杀到家门口了，你倒好，人影都见不着！你真是狼心狗肺，以后我娘俩可怎么活啊！”
村长本就心烦，被妇人这么一哭一闹，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他一把推开妇人，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大白天，号丧啊，老子还没死呢，天天盼着我死是吧！”说完甩下妇人，头也不回地往厅屋里走。
阿忠赶紧拽着妇人的衣角，两人慌慌张张地把门锁好，一路小跑跟了上去，生怕下一秒“萧立武”破门而入。
村长走到厅屋，一屁股坐在主位的木椅上，刚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抬头就看见妇人还在抹眼泪，儿子阿忠则耷拉着脑袋，一副丧魂落魄的模样。
他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哐当”一声响，吼道：“一天天不干点正经事！说！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咱家喊打喊杀？”
阿忠刚要开口，妇人立马抢过话头，声音带着怨气：“还能有谁？不就是那萧立武吗！仗着有个在外面当兵的二叔，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今天居然跑到咱家要钱，还扬言说不给钱就杀我们全家！当家的，你可得好好治治那姓萧的小子，他从来就没把你这个村长放在眼里！”
村长一听“萧立武”三个字，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大半，但脸上还是挂不住，嘴硬道：“放屁！他萧立武有几个胆子，敢跟我叫板？”话虽横，但不多。
他转眼瞪向阿忠：“是不是你又招惹他了？一天净憋不出个好屁的混蛋玩意儿”
阿忠吓得往妇人身后缩了缩，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角。妇人见儿子受气，当即不乐意了，叉着腰反驳：“骂骂骂，成天就知道骂你儿子。你倒是一个屁把那姓萧的嘣走啊，跑自己儿子这里充老子，你可真能耐！”
村长被这话噎得脸色发青，“啪”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扬手就要往妇人脸上打。妇人眼疾手快，故意脚下一滑，“哎哟”一声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号啕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打！有种你就往死里打！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与其让萧立武那小子杀了，不如你现在就打死我，让我死得痛快些！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阿忠感觉自己的裤脚被妇人悄悄拽了一下，立马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村长的腿哭道：“阿爹！别打阿娘！孩儿知道错了，您别打了，要打就打孩儿吧！”
村长被这母子俩一闹，原本憋在心里的火气反倒泄了大半。他无奈地收回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看着眼前还在“卖力表演”的母子，无奈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嚎了，赶紧起来！”显然是见惯了妇人的作风。
妇人见好就收，立马止住哭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顺势坐到村长旁边的凳子上，用袖子抹了抹那不存在的眼泪：“当家的，那萧立武你是真得治治他，不然我娘俩以后连门都不敢出了。”
村长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死啊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妇人把阿忠往前推了推，催促道：“阿忠，快给你阿爹说说，今天萧立武是怎么欺负咱们的。”
阿忠不敢隐瞒，低着头，把自己跟萧立武起冲突、萧立武上门要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萧立武放的狠话都没落下。
村长听完，不仅没生气，眼睛反而亮了亮，问道：“那萧立武真这么说？”
阿忠连忙点头，不敢有半点含糊。
村长摸着下巴那缕稀疏的山羊胡，手指轻轻摩挲着，慢悠悠地说：“这么说来，这事儿也不全是坏事。”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满脸疑惑。妇人率先开口：“他找咱们要钱，一看就是没打算还的，这还不是坏事？那可是我的钱！”
村长一脸鄙夷地看着妇人，语气里满是不屑：“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能用钱解决的事，那还叫事吗？他萧立武能要你多少钱？”
妇人当即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不管多少，那都是我的钱！是我一分一厘攒下来的，凭什么给他？”
村长没理会这个钻进钱眼里的妇人，转头看向阿忠，语重心长地说：“你得跟萧立武学学。别看他是个混蛋，但他敢想敢做，有股子闯劲。你呢？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就学了些惹事的本事，其他啥也没学会。”
妇人又不乐意了，叉着腰反驳：“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成天骂儿子！阿忠能成这样，还不是被你骂的？你当爹的没教好，还好意思怪他？”
村长看着阿忠又躲到妇人身后，像只受惊的兔子，心里忍不住哀叹一声。他压了压火气，接着说：“萧立武在村里横行霸道，仗的就是他二叔的势。我早就想把他撵走了，可之前他二叔在家，我不好动手。现在他二叔去当兵了，保不齐就回不来了，那时就等于断了他的靠山。”
“他现在要离开村子，在我看来是明智的——他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主，没了靠山，要是能收敛些，或许还能在村里混下去；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多半憋不住。到时候他再犯事，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他撵出村。”
妇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忙说：“那咱们现在就把他撵出去啊，还给他钱干啥？白送钱给仇人，我才不干！”
村长看着妇人这副没脑子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得等他犯大错！他要是没犯错，我直接撵他，他能善罢甘休？他一个光棍，力气又大，村里哪家男人没被他揍过？你是想逼他狗急跳墙，真把咱们家怎么样吗？”
妇人被这话怼得哑口无言，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悻悻地闭了嘴，不再吭声。
村长叹了口气，继续解释：“他来借钱，反倒是件好事。他借钱，说明他要的是钱，不是命；他要钱，说明他是真没钱了，也说明他真打算离开。像他这种人，主动走总比咱们动手撵走强，对谁都好。你俩明白了吗？”
阿忠看着父亲严肃的眼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没完全明白——明明是被人威胁要钱，怎么像是还要感谢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