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阴冷的牢房,曾经的商夫人——李霜霜,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
阳光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庞上,她转身望向落后几步的商南舟,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舟儿,你可怨为娘?”
商南舟快步上前,摇了摇头:“母亲做得对,这是最好的选择。”他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放弃了父亲一个人,保住了全府上下。
李霜霜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李家不过是西北乡下的土财主,倾尽家财才培养出一个商县令。
从捐官到打点,从置办礼品到疏通关系,哪一样不是靠李家的银钱铺路?
这位道貌岸然的商县令平日里总是一副两袖清风的做派,连座像样的私宅都舍不得置办,全家老小都挤在县衙内宅。
一个区区七品县令,那点微薄的俸禄如何够用?
府中日常开销,全靠她苦心经营的几间铺子维持。
谁能想到,这个表面清廉的县太爷,背地里竟与李富沆瀣一气,收受巨额贿赂。
更可笑的是,这些不义之财,一文钱都不曾花在他们母子身上,全都悄悄攒给了那个妾室秋娘和她的孩子。
如今东窗事发,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了。
母子二人回到了香山县租住的院落。县衙内宅已无法再回,家中仆从也只剩下几位从西北一路跟随的老仆,其余皆已遣散。
商南舟踌躇良久,终于开口道:“母亲,罗晓禾的兄长罗佑堂高中探花,昨日到访。儿已签下和离书,从此与罗晓禾一别两宽,各奔前程,晴儿也随了她。”
李霜霜望着这几日因家变而迅速成长起来的儿子,轻叹道:“娘老了,也管不得你们的事了。你既一直想和离,如今我们家这般光景,确实不该再拖累她,这样也好。只是……那个玉儿,你打算如何安置?”
提及玉儿,商南舟眼前不由浮现出沈清钰的身影。
他深知与沈清钰已无可能,而秦牧时也待其一片真心,是时候彻底放下这份执念了。
“母亲,玉儿跟了我不少时日,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想与他安稳度日。只是……”商南舟顿了顿,面露难色,“眼下我们家这般境况,不知他作何想。能否向您借一千两银子?他的身契还在罗晓禾手中,我想替他赎身。若他愿留下,我们便好好过日子;若要离去,儿也不强求,权当是这些时日的补偿。”
当年所谓的“一掷千金为美人”实属夸大,那一千两买下玉儿的银钱,实则还是出自罗晓禾的私房。
李霜霜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无奈:“也罢,只盼你这次能与玉儿安稳度日,莫要再像从前那般浑浑噩噩了。这一千两银子,为娘给你便是。”
说罢,她转身回到内室,从檀木匣中取出银票,郑重地交到儿子手中。
商南舟怀揣着银票,步履匆匆地赶到罗府。
见到罗晓禾时,她正倚在雕花窗边品茶。
听闻来意,罗晓禾冷笑一声,茶盏在指尖轻轻转动:“哟,商大公子如今倒是情深义重起来了。身契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商南舟眉头微蹙,沉声道:“但说无妨。”
“我要你立下字据,保证今生今世不再与晴儿有任何往来。”罗晓禾一字一顿地说道,茶盏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商南舟沉默良久,眼前浮现出玉儿含泪的模样,终是点头应允。
他望着罗晓禾,深深作揖:“晓禾,这些年是我辜负了你。既不是称职的夫君,也未能尽到父亲之责。往后……愿你觅得良人。”
罗晓禾指尖一颤,自昨日签下和离书起,她就察觉商南舟判若两人。
或许是家逢巨变让他幡然醒悟,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竟与六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渐渐重合。
她定了定神,命人唤来玉儿。
当玉儿踏入厅堂时,见到商南舟的瞬间便红了眼眶:“夫……大爷,您当真来接玉儿了?”
自沈清钰回香山县后,商南舟便不许他再唤夫君,更刻意疏远。
商县令出事那日,商南舟连夜搬离罗府。
而玉儿的身契仍握在罗晓禾手中,被拘在兰香苑中日日提心吊胆,就怕被发卖了。
商南舟望着消瘦不少的玉儿,喉头发紧。
他将身契郑重递上:“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若愿留下,我必不负你;若要离去,我也绝不阻拦。”
玉儿捧着那张薄纸,泪水在眼中打转,却绽开一抹浅笑:“玉儿愿随大爷,生死不离。”
商南舟心头一热,紧紧握住那双微凉的手。
“罗小姐,”玉儿转向罗晓禾,恭敬行礼,“兰香苑还有些旧物……”
“去吧。”罗晓禾挥了挥手。
“谢罗小姐成全。”
商南舟也感激地看向罗晓禾:“晓禾,谢谢你!”
罗晓禾目光落在商南舟身上,自成亲以来,他从未对她如此温和有礼,如今和离了反倒客气起来,让她有些恍惚。
“罢了,以后你我再无瓜葛。”罗晓禾别过脸去说道。
待二人相携离去,罗佑堂从屏风后转出,剑眉紧锁:“就这么放他走了?当年你可是……”
“兄长,”罗晓禾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镯,“强求来的姻缘,终究是镜花水月。于他于我,都是牢笼。”
她望向庭院里飘落的梧桐叶,唇角浮起苦笑,“还记得香山寺老和尚的批语么?‘缘浅情薄,难偕白首’。如今想来,竟是字字应验。”
罗佑堂轻拍妹妹的肩膀,叹道:“既如此,也该往前看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罗晓禾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抬手拂去眼角未落的泪,转身时已换上平静的神色:“兄长说得是。”
离开罗府后,商南舟牵着玉儿的手,柔声道:“玉儿,我想给你改个名字。”
玉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轻声回应:“大爷,我依稀记得娘亲唤我‘荃儿’,是荃草的荃。只是……我早已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商南舟凝视着玉儿,指尖轻轻抚过他的掌心:“那以后就叫你荃儿……叶落归根,荃草坚韧。叶荃如何?这个名字可喜欢?”
“叶荃……”玉儿喃喃重复着,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荃儿很喜欢这个名字!多谢大爷赐名!”
商南舟将叶荃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从今往后,不要再叫我大爷了。待我们回去禀明母亲,你就唤我……夫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