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阶梯无尽向上延伸,仿佛穿透天穹,踏上一阶,脚下便会泛起柔光,像是接受了他们的存在,又像在审视。
绫罗心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奇异的压迫。
不是危险,却让人无法忽视。
白砚生握着她的手,指尖温热而坚定。他的步伐稳得像走在凡尘的青石路上,可绫罗心却能感觉到——
他也在紧绷。
“砚生。”她轻声叫。
白砚生侧头:“嗯?”
“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白砚生沉默了两息,才缓缓道:
“……越往上,我越觉得这里不像是界源,而更像——”
“更像什么?”
“一个被封印的记忆。”
绫罗心心头微跳:“属于谁的?”
白砚生看她一眼,眼底闪过某种复杂的光:
“属于你我……或者属于我们从未来得及成为的另一个身份。”
绫罗心指尖一颤。
这种感觉,她也隐约察觉到了。
每踏上一阶,她的心脏都会轻轻颤动一下,像是在与某个遥远的“她”产生共鸣。
那不是痛,也不是亏空,而是一种……未完成的宿命。
白砚生忽然停步。
“听。”
绫罗心立刻安静下来。
白色阶梯下方,传来轻微的“簌簌”声,像有什么在沿着阶梯追上来。
绫罗心心里一紧:“是幻境?还是界源设置的试炼?”
白砚生摇头:“不是试炼。”
他抬手,掌心一翻,青白光芒化为一面薄如蝉翼的镜光。
镜光中,阶梯下方的雾海正在蠕动。
雾气里浮现出……影子。
两道影子。
绫罗心看清那影子的形状时,呼吸瞬间停住。
“那是……”
白砚生低声道:“是我们。”
影子在雾中朦胧,却清晰地映出两人并肩而行的轮廓。
只是,那两个“影子白砚生”和“影子绫罗心”脚步比他们更快,仿佛要追赶上来,与本体重叠。
绫罗心指尖发冷:“如果让它们追上来,会发生什么?”
白砚生收起镜光,目光深沉如夜。
“——记忆会开始重合。”
绫罗心怔住:“也就是说……”
“无论那段记忆是什么,我们都会被迫接受。”
绫罗心心底隐隐发麻:“这正是那个古老存在想要的。”
“是。”白砚生继续向上,“所以不能让它们追上来。”
两人加快脚步。
白色阶梯开始震动,光芒节奏从柔和变得急促,像是脉搏逐渐失控。
阶梯两侧亮起一道道白纹,宛如封印正在被一点点解开。
绫罗心心头的不安不断累积。
越往上走,她越觉得空气里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藤花的香?
火焰的气?
还是……
她不敢继续想。
忽然——
轰!
整座白色阶梯震动。
一道裂缝自阶梯上方的尽头猛地绽开,白光倾泻而下。
光中,有低沉的怒吼声:
“你们——回来了……”
绫罗心只觉得耳朵被这声音震得发麻,几乎要跪下。
白砚生迅速扶住她,目光冷如刀锋:
“别听,它在诱你。”
绫罗心用力摇头:“我没被诱惑……只是这声音,我……”
她抬起头,声音低得像自语:
“我真的听过。”
白砚生握紧她手腕:“心儿。”
绫罗心抿住唇,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字一句:
“我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白砚生沉默。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就在此时——
阶梯下方的影子猛然加速。
“心儿,别往下看!”
白砚生瞬间拉住她。
可绫罗心还是落入了影子的余光。
下一刻——
一幅巨大的画面炸裂在她意识里。
残破的殿宇。
倒塌的阶梯。
她跪在白砚生怀里,浑身是血。
白砚生抱着她,眼底像撕裂般痛苦。
远处的巨大白眼俯瞰,声音冷漠:
“归者,带走你的一部分……留下另一部分。”
绫罗心的声音在回响:
“砚生,对不起……记住我……”
白砚生怒吼:“我不会忘!”
画面结束。
绫罗心猛然回神,汗湿了背。
“砚生,我……我想起来一点。”
白砚生眼神震动,却只道:
“稳住。不急,我们一步一步取回所有。”
说话间,他们已踏上最后几阶。
光,从阶梯尽头倾泻而下。
像是欢迎,也像是审判。
两人并肩。
一步,踏入光中。
光幕像水面般破裂。
白砚生与绫罗心踏入之后,脚下的白色阶梯骤然消失,四周空无一物,只有无限向外扩散的白色空间。
无边、无界、无光源,却明亮到仿佛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
绫罗心握紧白砚生的手。
“这里……不像界源。”
白砚生微微点头:“这里更像——意识空场。”
他的话刚落,白色空间的深处,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
那是一面高耸如天的「白镜」。
镜中没有他们的倒影。
只有白光。
绫罗心心跳加速,她下意识靠近白砚生一步:
“我们……要面对的,就是那面镜?”
白砚生沉静的目光少见地动摇了一瞬:“不,是藏在镜后的‘我们’。”
绫罗心尚未来得及反应,那面“白镜”忽然响起低沉的震动声。
像某种心跳。
轰——
轰——
轰——
每一次鼓动,整个空场都会随之震颤。
绫罗心耳鸣发闷:“这是……”
白砚生低声道:“意识本源的回响……正在苏醒。”
白镜上的白色被逐层剥离。
随着光层落下,一副画面从镜底渐渐浮现。
绫罗心看到那画面的一瞬,浑身僵住。
“那是……”
白砚生眼底也闪过无法掩饰的震动:
“是我们第一次踏上这段阶梯时的……真实结局。”
白镜中倒映的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
而是——
他们已经被抹去的那条“原始时间线”。
雾海浩荡,阶梯碎裂,天空出现巨大的白眼。
绫罗心跪在地上,胸口被刺穿,白砚生抱着她,血流成海。
但镜中与记忆不同的,是最后那一幕——
白砚生没有怒吼,也没有奋起。
他只是抱紧她,低声道:
“若忘能救你,我愿意忘。”
镜中的白砚生抬头,对那只巨大的白眼说出一句:
“带走我的记忆。”
绫罗心握紧白砚生的手,指尖发白:“砚生……原来是你让我们忘的。”
她的声音在颤。
直到这一刻,真相才出现。
不是外力强行抹除。
不是法则剥夺。
而是——
白砚生主动献出了两人的记忆。
白砚生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完整记录”。
“那时,你伤得太重,已接近意识崩灭。”
“我……没有别的办法。”
绫罗心心口像被什么钝器砸中。
不是痛,而是某种缓慢而深刻的酸涩。
“所以,我们当时……差一点就死在这里。”
白砚生点头:“是。”
“而为了让我活下来……你牺牲了我们彼此的记忆。”
白砚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指尖轻轻扣住。
沉默,比解释更重。
就在这时——
轰!
白镜猛地震动。
镜中的画面被撕裂,化为千万碎光。
那些碎光疾速向两人涌来。
绫罗心面色一变:“这是——”
白砚生瞬间反应过来:
“那部分被带走的记忆……要强行归位了!”
绫罗心心头骇然:“我们能承受吗?”
白砚生握紧她:“只要你在,我就能撑住。”
碎光如风暴一般扑向两人。
绫罗心胸口一痛,大量画面倾泻入脑:
她死在白砚生怀里的那一次——
她曾在阶梯下唤醒某种禁忌之力——
她与白砚生曾试图“越界”——
她第一次触碰那只“白眼”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恶意,而是……悲伤。
“它……在哭?”绫罗心捂着心口,几乎站不稳,“为什么……”
白砚生承受的记忆更猛烈。
“心儿!”他咬牙抱住她,“稳住!”
绫罗心浑身颤,泪水涌上眼眶,却不是痛的泪。
那些记忆的冲击中,她忽然看到——
那个巨大白眼,曾对他们说过一句话。
一句他们从未听到,被抹去的句子:
“若你们执意前行……便必将成为我的继位者。”
绫罗心脸色顿白:“继位者?”
白砚生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冷光:“看来第一段旅程,我们走到了一切的尽头——”
白镜外层忽然爆裂,白光如洪流坠落。
空场中响起一道巨响:
“归来者……可否做好第二次抉择?”
声音古老、干涸、带着疲惫的回响。
绫罗心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白镜的尽头,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缓缓显形。
不是白眼。
也不是幻境。
更像是……意识最深处的某个“看守者”。
白砚生挡在绫罗心前:“你是谁。”
那白影的声音如叹息:
“我是上一位‘界之心’……你们曾在此毁灭,也曾在此重生。”
白砚生握紧手中光刃:“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白影的声音轻轻回荡:
“再次……继承我的位置。”
空场震动。
光层层压下。
绫罗心心脏猛跳,看向白砚生。
“我们……要继承它的位置?”
白砚生目光坚定如一:
“——不。”
他抬手,抓住绫罗心的手。
声音如断剑摧落:
“我们不是来继承的。”
“我们是来夺回属于‘我们’的未来。”
白影沉默。
下一瞬——
整个白色领域轰然塌陷。
真正的考验,被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