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日子,在盐利的滋养下,似乎步入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节奏。白天,男人们操练的呼喝声、铁匠铺的叮当声、田地里劳作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夜晚,寨墙上的火把彻夜不熄,巡逻的脚步声沉稳而警惕。有了盐,人们的脸上少了菜色,多了几分红润和踏实。李昊甚至开始组织人手,在寨内开辟一小块菜圃,尝试种植一些生长周期短的蔬菜,进一步改善伙食。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湍急。孙狗儿的侦察队传回的消息越来越令人不安。青龙寨在正面受挫后,活动方式变得更加隐蔽和阴险。他们不再大规模集结,而是化整为零,派出小股精锐,伪装成流民或行商,频繁出现在山寨周边,甚至试图收买附近村落里的一些地痞无赖,打探山寨的虚实和盐路的秘密。
“过江龙这老狐狸,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或者找机会下黑手。”李昊在核心会议上沉声道,“我们必须更加小心,尤其是新近投靠的人,要严加审查,日常言行也要留意。”
赵大山恨恨道:“要是能抓住几个舌头,拷问出他们的计划就好了!”
石虎则建议:“是不是把盐路再加密些?或者改变运输的时间和路线?”
李昊点点头:“这些都要做。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青龙寨觉得,啃下我们代价太大,得不偿失。狗儿,你设法散出消息,就说我们与郡府周劝农关系密切,近日将有官军协防。再夸大一下我们寨墙的坚固和守军的战力。”
虚张声势,也是战术的一种。
与此同时,郡府那边的压力并未真正消失。那罐“贡盐”如同泥牛入海,郡守府再无明面上的催促,但孙狗儿安插在郡城的眼线回报,郡守身边的主簿和几个实权官吏,对黑风寨的盐利依旧念念不忘,私下里多有议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这一日黄昏,孙狗儿带回了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消息。他手下一个机灵的探子,偶然在郡城一家偏僻的酒肆里,偷听到两个看似普通商贩的人的对话。那两人压低声音,提及“过江龙”和“郡守府张主簿”的名号,言语间似乎在商议如何“里应外合”,既能“分了那盐利”,又能“借刀杀人”,除掉某个“碍眼的”。
“他们说的‘碍眼的’,会不会是指周劝农?”孙狗儿推测道,“周大人几次为我们说话,恐怕早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
李昊心中一凛。如果青龙寨真的和郡守府的贪官污吏勾结起来,目标不仅是盐利,还可能包括周文渊这个潜在的盟友,那形势就极其危急了!周文渊若倒台,他们在官府内部将失去唯一的缓冲,直面郡守的贪欲和青龙寨的恶意。
“必须提醒周大人!”李昊当即决断。但如何提醒?直接派人送信,风险太大,容易暴露,也未必能取信于周文渊。
他沉思良久,目光落在了苏云裳近日精心配制的一批“安神养心丸”上。这是她用换来的药材,根据王医师留下的方子改良而成,对心悸、失眠有奇效。
“云裳,”李昊找来苏云裳,“能否将这批药丸,装入一个不起眼的药囊,附上一张便笺,只写‘近日天燥,慎防心火,珍重’字样,不署名,设法送到周劝农府上?”
苏云裳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李昊的用意。以赠药为名,行警示之实,既隐蔽,又符合她医者的身份,不易引人怀疑。便笺上的话,寻常人看了只当是养生提醒,但若周文渊心有警惕,必能品出弦外之音。
“妾身明白。此事需稳妥之人去办。”苏云裳轻声道。
“让小草去吧。”李昊道,“她年纪小,扮作采药少女,不易惹眼。狗儿,你安排两个得力手下,远远跟着,确保安全。”
计议已定,小草带着药囊和便笺,次日一早便混入前往郡城换货的队伍中,依计行事。
几天后,消息传回。小草顺利将药囊送到了周府门房,声称是受“山中郎中”所托,感念周大人仁心,特献上药材。至于周文渊是否收到,作何反应,则不得而知。
等待是煎熬的。李昊一面加强山寨防务,一面密切关注郡城和青龙寨的动向。他有一种预感,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果然,又过了数日,郡府突然下发了一道公文,不再是索要钱粮,而是命令“黑风寨乡勇团”即日抽调精锐,由团练使亲自带队,协助郡兵清剿盘踞在西北边境“黑水峪”的一股“流寇”。公文措辞强硬,声称此乃“报效朝廷、戴罪立功”之机,不得有误。
黑水峪?李昊摊开地图,眉头紧锁。那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距离山寨和苦泉沟都极远。所谓“流寇”,情报不明,虚实难测。这分明是一招调虎离山、借刀杀人之计!若他带主力离去,山寨空虚,青龙寨和郡府内的宵小便可趁虚而入;若他抗命不去,则立刻落下“违抗军令”的口实,给了官府剿灭的正当理由。
“好毒的计策!”赵大山怒道,“这肯定是青龙寨和那张主簿搞的鬼!”
“我们必须去。”李昊沉默片刻,缓缓道,“但怎么去,带谁去,去了之后怎么做,需从长计议。”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云裳配制的那些药瓶上。周文渊那边,不知是否已有所防备?这场危机,单靠山寨自身的力量,恐怕难以安然度过。或许,需要行一步险棋,将计就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