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樟木箱锁好的第三个月,村里来了调查组。账本和木盒里的欠条成了关键证据,李伯挪用公款的事很快查清,被藏在邻村废弃仓库里十年的林砚,也终于被找了回来。
他比照片里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右手食指上那道疤还在,只是比阿柚的深了些。我在村口的槐树下见到他时,他正盯着树洞里的糖纸发呆——那是我小时候丢糖纸的地方,阿柚总说,树洞里藏着好多甜甜的回忆。
“你是阿柚说的那个小姑娘吧?”林砚转过身,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他的目光落在我右手食指上,忽然红了眼眶,“阿柚的手,和你很像。”
我把那封沾着指纹的信递给他,还有铁皮盒里的画。他展开画纸时,手指一直在抖,尤其是看到最后那张画着指纹的纸,眼泪砸在“阿柚的手”那三个字上。“当年我发现李伯做假账,想把账本交给上面,结果被他绑了起来。”林砚的声音哽咽着,“我趁他不注意,把账本和欠条藏进祠堂,又把画和钥匙放进废宅地窖,就怕他找到……我想着,阿柚那么聪明,肯定能发现。”
“她发现了。”我轻声说,“她陪了我十年,就是为了帮你把真相说出来。”
林砚抬头看向天空,阳光穿过槐树叶,落在他脸上。“我知道她来过。”他说,“在仓库里的那些年,有时候夜里会听见有人哼歌,调子和阿柚小时候唱的一样。我就想着,她肯定在找我,我不能放弃。”
那天下午,我带林砚去了祠堂。立柜还在,铜锁已经换了新的,供桌上多了两个牌位,一个写着“林氏阿柚”,一个写着“林氏砚之妹”——是林砚让人做的。他把那封信和画纸放在牌位前,点了三炷香,轻声说:“阿柚,哥回来了,你可以放心了。”
香灰落在供桌上,我忽然觉得肩膀上一轻,像有谁的手轻轻搭了上来。我回头,阳光里飘着细小的尘埃,像阿柚半透明的裙摆。“她来了。”我对林砚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林砚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我知道。”
从祠堂出来后,林砚要回城里治病。临走前,他在村口的槐树下给我买了颗水果糖,和小时候李伯给我的那颗一样。“阿柚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他把糖塞进我手里,“她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记难过。”
我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和小时候阿柚陪我吃的那颗一模一样。风从槐树叶间吹过,沙沙作响,我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轻轻落在我耳边:“甜吧?我就说很好吃。”
我抬头,看见阳光里有一道浅浅的影子,飘在槐树枝上,右手食指那道疤,在光里格外清晰。“阿柚。”我对着影子轻声喊,“林砚回来了,你放心吧。”
影子晃了晃,像在点头。风再吹过时,影子慢慢淡了下去,只留下槐树叶的沙沙声,像她在笑着说“再见”。
林砚走后,我把那颗糖纸放进樟木箱里,和信、画纸、铜钥匙放在一起。这些东西,成了我和阿柚之间最珍贵的回忆,藏着十年的陪伴,藏着一个女孩对哥哥的执念,也藏着一段被阳光晒透的真相。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还是会常常去阁楼,坐在樟木箱前,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说学校里的事,有时候说村里的变化,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坐着,像阿柚还在我身边那样。
有一次,我在槐树下捡到一片落叶,叶脉的形状像极了阿柚的手指。我把落叶夹进那本旧相册里,放在阿柚搭着我肩膀的那张照片旁边。相册合起来时,我仿佛听见她的声音,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别孤单呀,我一直陪着你。”
窗外的阳光正好,槐树上的蝉鸣又响了起来,和十年前一样热闹。我知道,阿柚没有真的离开。她变成了槐树叶的沙沙声,变成了水果糖的甜味,变成了我身边所有温暖的小事,继续陪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