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急报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帝都初显的鼎新气象,将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在大胤上空。草原二十万铁骑,如同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刃,寒意刺骨。
然而,与朝臣们预想的紧张凝重不同,烈武帝程烈在接到军报后,反应出奇的平静,甚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早已料到的冷冽锋芒。内政鼎革,必然触动旧有利益格局,外部强敌岂会放过这等试探乃至入侵的良机?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推动新政时,便已计算在内的变量。
“擂鼓!聚将!”
雄浑的钟鼓声再次响彻皇城,比起西征前的誓师,更多了几分沉稳与肃杀。文武重臣,无论心中作何想法,皆以最快速度奔赴皇宫正殿——承天殿。
程烈高踞龙椅,未着戎装,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龙袍,但那股经由火鸦山之行淬炼、又得紫气滋养的帝王威压,却比任何铠甲都更令人窒息。他目光扫过殿下众臣,无需开口,原本因急报而有些骚动的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草原乌维,不自量力,竟敢陈兵阴山,觊觎朕之江山。”程烈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尔等以为,该当如何?”
镇国大将军林远第一个踏出班列,声若洪钟:“陛下!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唯有以雷霆之势,迎头痛击,方能彰显天朝之威,保边境安宁!臣愿再为先锋,踏破金帐!”
“臣附议!”
“末将请战!”
北境系的将领群情激奋,纷纷请缨。他们与草原厮杀多年,血仇似海,如今帝国在新皇带领下气象一新,正是雪耻之时。
然而,以杨文渊为首的部分文臣却面露忧色。新任户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新政初行,国库虽略有盈余,然支撑二十万大军远征,钱粮耗费甚巨,且恐影响新政推行,是否……可否遣使斡旋,暂缓兵戈?”
“斡旋?”程烈尚未开口,林远已怒目而视,“蛮子都已把刀架在脖子上了,还谈什么斡旋!唯有打疼他们,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
程烈抬手,止住了双方的争论。他看向那位户部尚书,语气淡漠:“朕问你,若割地赔款,可能换得边境百年太平?”
户部尚书冷汗涔涔:“这……蛮夷贪得无厌,恐难……”
“既然不能,那便打。”程烈语气斩钉截铁,“钱粮之事,朕自有计较。新政推行,正需一场大胜来凝聚民心,震慑宵小!草原此战,非但要打,更要赢得漂亮,赢得彻底!”
他目光转向林远及一众将领:“林远!”
“臣在!”
“朕命你为北伐大都督,总领北境诸军,并抽调京营新军五万,即日开拔,奔赴阴山前线!此战,不求速胜,务求稳扎稳打,消耗敌军锐气,伺机歼其主力!”
“臣,领旨!”林远轰然应诺,眼中战意熊熊。
“赵干!”
“臣在!”烈风卫指挥使应声出列。
“朕要草原联军各部首领的详细情报,他们的矛盾,他们的弱点。烈风卫潜伏草原的暗线,全部启动!朕要知道乌维大营内每日发生的任何事情!”
“遵命!”
“周彦,张文远!”
“臣在!”御史大夫与门下侍中同时出列。
“朕北上期间,朝政依旧由你二人会同政事堂处置。新政推行,不可因战事而懈怠,凡有阳奉阴违、借机生事者,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臣等必不负陛下重托!”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逻辑清晰,目标明确。既有军事上的稳妥部署,也有情报上的精准要求,更有对内政的坚定掌控。朝臣们看着龙椅上那位年轻的帝王,心中那点因新政而生的抵触与犹疑,在绝对的实力与果决面前,渐渐化为敬畏与服从。
他们明白,这位烈武帝,不仅要革新内政,更要扫平外患。他的目光,早已超越了朝堂的方寸之地,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
三日后,北伐大军誓师出征。龙旗招展,甲胄鲜明,比起西征时,这支军队更多了几分经过新政洗礼后的锐气与凝聚力。程烈亲临送行,并未多言,只是将一面绣有暗金龙纹的帅旗授予林远。
“朕在京城,等你的捷报。”
“陛下放心!蛮子不退,臣绝不还朝!”林远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帅旗,声音铿锵。
大军开拔,铁流滚滚向北。
而程烈,并未随军亲征。他坐镇中枢,一方面稳定朝局,继续推行新政;另一方面,他的注意力,却分出了一部分,投向了看似平静的西域。
御书房内,他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西域舆图,手指点在“火鸦山”的位置。
“幽瞳殿,玄阴教……贼心不死。”程烈眼神微冷。草原战事一起,这些魑魅魍魉便再次于火鸦山现身,绝非巧合。他们是想趁大胤北顾,无力西顾之时,再次图谋火鸦山深处的秘密?还是说,与草原方面有所勾结?
“陛下,是否需要调遣部分烈风卫前往西域监视?”赵干询问道。
程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打草惊蛇。他们若有所图,必然会再次尝试进入核心区域。朕倒要看看,他们这次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传讯给苏影,让她密切关注西域动向,尤其是……注意是否有‘玄阴教’更高层的人物现身。”
“是!”
……
就在大胤北伐大军与草原联军在阴山沿线展开对峙、小规模接触战不断发生的同时,遥远的西域,火鸦山外围。
曾经被程烈与熔岩火蛟大战波及、又被各方势力鲜血浸染的土地,依旧散发着灼热与死寂的气息。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片焦黑的岩山之后。
为首者,并非之前的影蚀或阴骨老人,而是一名身着深紫色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老者。他周身气息晦涩,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但偶尔泄露出的一丝波动,却带着令人心悸的阴寒与死寂,远胜之前的阴骨老人。他袖口处,绣着一道扭曲的、如同无数怨魂缠绕而成的诡异符文——这是玄阴教核心长老的标志!
在他身旁,站着一名幽瞳殿的使者,态度恭敬。
“阴魇长老,根据我等探查,那熔岩火蛟自上次受创后,一直潜伏在核心熔岩湖底,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外围的毒火瘴气虽依旧凶险,但似乎比之前规律了一些,或许是我们潜入的机会。”幽瞳殿使者低声道。
被称为阴魇长老的老者,发出一阵如同骨骼摩擦般的沙哑笑声:“程烈小儿,此刻正被草原蛮子缠住,无暇西顾。正是我等取回‘那件东西’的绝佳时机。”
他口中的“那件东西”,显然并非天机匣碎片,而是另有所指。
“只是……火蛟虽伤,依旧凶悍。而且,根据之前情报,那程烈在山脚处似乎发现了什么,布下了禁制……”幽瞳殿使者有些犹豫。
“哼,一头孽畜,重伤未愈,何足道哉?至于那山脚的冰封之地……”阴魇长老兜帽下的目光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复杂神色,“那并非我等此次目标。我们的目标,是熔岩湖底,封印着‘九幽噬灵焱’本源的祭坛!只要取得一丝本源,融入我玄阴圣火,便可威力倍增!届时,就算程烈小儿亲至,又有何惧?”
九幽噬灵焱!传说中诞生于九幽之地,能吞噬万物灵机的恐怖火焰,虽只是本源一丝,也足以让修行界震动!
“长老英明!只是……该如何避开那火蛟,进入湖底祭坛?”
阴魇长老缓缓抬起干枯的手掌,掌心托着一枚不断扭曲、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符箓。“此乃‘暗影潜行符’,乃殿主亲赐,可短暂瞒过那火蛟的感知。届时,你幽瞳殿的人,负责在外围制造混乱,吸引火蛟注意。老夫亲自潜入湖底,收取焱种!”
“是!”
一场针对火鸦山更深层秘密的阴谋,在这北境战火纷飞之际,于西域悄然展开。而这一切,都被远在帝都,通过天机匣隐隐感知到火鸦山方向传来微弱空间波动的程烈,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果然……按捺不住了么?”程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也好,待朕解决了北边的麻烦,再来与你们清算总账。”
他目光转向北方,那里,战争的阴云正浓。而帝国的命运,与他自身的帝道,都将在这一场北风与铁血的洗礼中,迎来新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