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堪培拉,燥热的空气笼罩着整个联邦宫,来自北方的消息打破了平静。
经过数周激烈的投票与计票,英国大选的结果尘埃落定。曾经不可战胜的保守党遭遇了惨败,阿瑟·贝尔福黯然下台。亨利·坎贝尔-班纳曼爵士领导的自由党,以压倒性的多数席位入主唐宁街十号。
这意味着,亚瑟在伦敦花费数年心血建立的那些私人关系网,贝尔福首相、兰斯多恩勋爵、甚至包括那位虽然强硬但至少重视帝国的张伯伦,都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权力的权杖。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信奉小英格兰主义、主张削减开支、关注国内社会改革、对海外扩张持保留态度的自由党人。
亚瑟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那份详尽的选举结果分析报告。cSb伦敦站在发来的电报附言中写道:“……白厅的风向变了。新政府的首要任务是国内福利和削减赤字。海军扩建计划将被重新审查,对自治领的防务承诺可能会被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几天后,这种担忧变成了现实。
一份有着英国殖民地事务部抬头公函,通过外交邮袋送抵了堪培拉。但这封信的签署人不是新任大臣埃尔金伯爵,而是年仅31岁,刚刚从保守党叛党至自由党的殖民地事务部次官——温斯顿·丘吉尔。
亚瑟打开了这封信。信纸厚重,字迹飞扬跋扈,充满了这位年轻政治家特有的修辞风格。
“……致敬爱的亚瑟堂弟(丘吉尔和亚瑟是远亲):
在这个变革的时代,自由党政府怀着极大的热忱关注着南方大陆上发生的令人惊叹的社会实验。贵国推行的养老金制度与最低工资法案,无疑体现了文明社会对弱者的关怀,这与本届政府在国内推行的人民预算理念不谋而合……
然而,在这份光辉之下,我们也必须面对帝国财政的冷酷现实。前任政府留下的海军竞赛账单已如重负。为了维持帝国的健康,必须对海外防务开支进行理性的裁减。
因此,关于贵国提出的南太平洋区域舰队构想,以及相关的技术转让请求,伦敦方面认为有必要进行更审慎的评估。我们建议,比起建造昂贵的、可能会刺激周边列强军备竞赛的主力舰,贵国或许应更多地关注港口防御与轻型巡逻力量的建设……
至于那艘澳大利亚号战列舰,鉴于皇家海军的新造舰计划可能放缓,该笔资金的拨付时间表,或许也值得重新商榷……”
亚瑟读完信,冷笑了一声,将信纸扔在了桌上。
“文采斐然。”亚瑟评价道。
坐在对面的迪金总理眉头紧锁:“殿下,丘吉尔的意思很明确。新政府不想花钱,也不想让我们花钱造大船。他们想让我们退回到岸防海军的时代。甚至……他们想赖掉澳大利亚号的建造,或者把那笔钱挪作他用。”
“这不仅是钱的问题。”国防部长布里奇斯将军愤怒地插话,“这是战略收缩!如果英国人在太平洋撤退,谁来填补真空?”
仿佛是为了印证将军的预言,一份来自北方的紧急情报,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西澳大利亚北部,布鲁姆。
这是一个以珍珠采集而闻名世界的偏远港口。这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醉的绿松石色,海底孕育着世界上最完美的南洋珍珠。每年,都有数百艘采珠船聚集于此,其中大部分潜水员都是日本人。他们技术精湛,能在水下憋气数分钟,是采珠业的主力。
但布鲁姆的观察哨发现了一些异常。
一艘名为黑潮号的采珠母船,最近两周一直在罗巴克湾外海徘徊。它的行踪飘忽不定,经常偏离富产珍珠的浅水区,驶向深水航道。
“我们的线人报告,”道尔局长指着一张海图,“这艘船的潜水员下水时,并没有携带采集珍珠贝的网兜,而是带着铅垂线和某种测量仪器。而且,他们在夜间会频繁使用大功率无线电发报。”
“他们在测绘航道。”海军部长克雷斯维尔准将一眼就看穿了意图,“他们在为大型舰艇,或者是潜艇,寻找进入我们西北海岸的路线。”
伦敦在后退,东京在前进。
亚瑟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他的目光在布鲁姆那个小点上停留了片刻。
“我们不能指望伦敦了。”亚瑟的声音冷静,“既然自由党政府想要理性的裁减,那我们就给他们理性的回应。”
“第一,关于澳大利亚号的资金。”亚瑟转向财政部长特纳,“回复丘吉尔,既然皇家海军造舰计划延后,那么这笔资金将暂时保留在联邦国库,直到伦敦确认开工日期。我们不会把钱汇过去让他们拿去发养老金。”
“第二,关于我们自己的造舰计划。”亚瑟看着迪金,“从今天起,所有关于南十字星级战列舰的预算,全部从国防部公开账目中抹去。将其拆分,隐藏在港口基础设施维护费、商船队现代化补贴以及西部开发公司特别项目这些名目之下。既然伦敦不想看到我们在造大船,那我们就不要让他们看到。”
“至于技术封锁……”亚瑟冷笑一声,“帕森斯不卖给我们蒸汽轮机技术?没关系。我已经联系上了德国的伏尔铿船厂和美国的通用电气。他们都对这笔生意很感兴趣。告诉埃辛顿·刘易斯,启动b计划。我们要走一条混合技术路线——德国的合金工艺、美国的精密加工、加上我们自己的设计。我们不仅要造出来,还要拥有完全的知识产权。”
“最后,布鲁姆的那艘船。”亚瑟的目光转向克雷斯维尔。
“我们要给日本人一个教训吗?”将军问,“扣押它?”
“不,扣押会引发外交纠纷,现在的伦敦政府软弱无能,未必会支持我们。”亚瑟摇了摇头,“我们要制造一起意外。”
2月3日,布鲁姆外海。
热带的风暴正在海面上酝酿,浪高涌动。
黑潮号正在收回它的潜水员。就在这时,一艘灰色的钢铁利刃,切开了波浪,高速逼近。
那是联邦海军驻守达尔文的驱逐舰亚拉号。
“前方船只,你已进入航道禁区!立刻停船检查!”亚拉号的扩音器里传来了严厉的警告。
还没等日本船长反应过来,亚拉号并没有减速,而是以一种极其危险的距离,高速从黑潮号的侧舷掠过。
驱逐舰尾部卷起的巨大尾浪,像一堵墙一样拍向了那艘采珠船。
“轰!”
黑潮号剧烈摇晃,甲板上的设备滑落,两艘刚刚吊起的小艇直接被掀翻在海里。船长狼狈地摔倒在地,海图室的桌子翻倒,那些刚刚绘制好的海图撒了一地,瞬间被涌入的海水浸泡。
“哎呀,真是抱歉。”亚拉号的舰长在舰桥上放下望远镜,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海况太差,舵机失灵了。”
“放下小艇!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澳洲水兵登上了乱作一团的日本船。他们热情地帮助日本人扶正了桌子,顺手将那些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打湿了的海图和测量笔记,作为受损物品全部打包带走,理由是带回港口进行干燥处理。
当黑潮号最终被释放时,它带回去的只有一船惊魂未定的潜水员和空空如也的保险柜。
2月5日,堪培拉。
亚瑟看着桌上那些被海水浸泡过、字迹有些模糊的日文海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布鲁姆外海的水深、洋流和暗礁。
“这就是他们的野心。”亚瑟将海图丢进壁炉。
“这个世界只讲实力,澳大拉西亚的安全,只能靠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