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还在往下掉。
风不是风，是撕皮的刀，刮得脸生疼。他没去摸滑板残片，也没喊小橘——他知道现在没人能接住他。身体像块被甩出去的破抹布，在混沌气流里翻滚，可脑子却越来越清。
不是冷静，是某种东西在拉他。
一开始以为是雷劫的震波余韵还在体内乱窜，后来发现不对劲。那股力道不来自外面，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像是有人在他血脉里敲钟，一下比一下急。
他咬牙，把攥着的煎饼果子优惠券往手腕上一按。伤口早裂了，血混着辣条油糊了一层，纸吸了液体，变得半透明，隐约透出底下皮肤的纹路。
“要是连个酱料配方都能传三代……”他喉咙干得冒烟，“那九儿的声音，我也该听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脑子里嗡地一声。
不是系统提示音，是十万次模拟人生里攒下的直觉炸了。那些送外卖时凭脚步声听出哪家孩子发烧的记忆，那些在暴雨夜靠气味找到迷路老人的经验，全涌上来，拧成一股绳，猛地拽向某个方向。
星空某处，亮了。
不是星，是光弧。九道，断续相连，像被人匆忙划下的记号。它们悬在混沌深处，歪斜地拼出半个星图，随即又暗下去。
可就在那零点几秒里，李狗蛋看清了。
那是狐族古祭文里的“引魂符阵”，只有圣女级别的血脉才能激活。而且必须是以自身为祭品，才能从囚禁之地投射虚影。
“九儿……你还活着？”
他刚想撑起身子，四肢却被一股怪力扯住。低头一看，好几根触手正绕着他打转，却不碰他，只在外围游走，像圈栅栏。它们避开他身上残留的震频波动，也避着他手腕那张沾血的纸。
不是怕他，是怕他带着的东西。
他忽然笑了一声，沙哑得不像人声。
“行啊，你们不让动，那我就用脑子动。”
闭眼。
十万次人生重启。
不是战斗推演，也不是辣条配方测试，而是纯粹的“感知回溯”。他把自己扔进所有曾与亲人重逢的模拟片段里——有抱妹妹出院的雨夜，有替陌生母子挡下塌楼横梁的瞬间，还有一次，在某个平行人生里，他竟真成了道士，靠一缕胎发寻到了被拐十年的亲弟。
经验叠加，意识如针，刺向那道一闪而过的吟唱。
再睁眼时，耳朵没听见，心却响起了声音：
“以狐族圣女之名，召吾血亲之应……方位不可逆，命途不可改……若你尚存人间，请循此光而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九道光弧再度亮起，比刚才更清晰。系统界面终于蹦出红字：【检测到至亲血脉！坐标锁定中……】
进度条卡在37%，一动不动。
“卡你娘呢！”他骂了一句，抬手就把最后一包原味辣条塞进嘴里，嚼都不嚼，直接咽。灵气值蹭地涨了一截，系统抖了三抖，进度条跳到61%，又停了。
还不够。
他伸手去摸腰间的防滑粉罐，只剩底灰；辣条包装袋哗啦作响，全是空壳。唯一还能用的，就是那张贴在手腕上的优惠券。
纸已经湿透，血和油浸透纤维，边缘卷曲。他深吸一口气，把纸撕成两半，一半咬在嘴里，另一半贴在额头上。
“老板说过，这酱料方子是他爹临终前写的……你说巧不巧，我也快死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你要不信命，就让这张纸给我指条路。”
风突然静了。
不是停止，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低沉悠远，带着金属般的震颤。
梼杌。
它站在裂缝外缘的浮岩上，背脊挺得笔直，脖子拉成一条直线。晾衣绳绷得像弓弦，一根根发出吱呀声，全部指向那片残缺星图所在的方向。
不止是绳子。
它脚边散落的辣条箱、挂在角上的防滑粉袋、甚至尾巴尖缠着的半截电线，全都微微翘起，朝着同一个方位。
空间法则被触动了。
凡是由李狗蛋亲手布置、带有明确目的的物品，此刻都在响应血脉召唤的频率。它们不说话，但全都指着同一个地方——混沌最深处，一道悬浮的祭坛轮廓若隐若现，上面绑着一个人影。
九儿。
她头发散开，遮住脸，双手被锁链穿骨固定在石柱上，背后浮着一团不断扭曲的黑雾，像是在抽取什么。她的嘴唇微动，似乎还在念咒，可每吐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金红色的血丝。
虚影开始模糊。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坐标锁定完成！目标位置：x-7实验室西北偏北一千二百米，高度差八百丈，路径穿越三级能量乱流区……】
话没说完，红字一闪，消失。
李狗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又能用了，但也只能用这一次。下一秒，所有辅助功能再度沉寂。
他抬头，看着那片逐渐消散的光弧，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张优惠券。
纸上的字迹已经被血泡开，模模糊糊，只剩下一个“赠”字还勉强可辨。
他把它折好，塞进胸口贴肉的地方。
然后活动了下手腕，把最后一点灵气集中在双腿。
坠落还没结束，但他已经不再被动。
他调整姿势，头朝前，双臂收拢，像一枚准备穿云的箭。
一千二百米不算远。
对他来说，也就是踩着滑板冲过三个红灯的距离。
问题是，现在没滑板，没雷劫，没阿喵，也没小橘喷火开路。
有的只是半张纸、一口辣条味的血，和一个正在被抽干的丫头。
他盯着祭坛方向，喃喃道：“你说你要自由恋爱，结果被人拿去献祭？等我到了，咱俩得好好聊聊这个‘恋爱脑’的问题。”
话音未落，前方气流猛然翻腾。
那些原本只围不攻的触手，突然集体转向，齐刷刷对准祭坛方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它们开始收缩，层层叠叠地围成一道屏障，护住那片区域。
李狗蛋眯起眼。
看来他们也知道，信号发出去了。
他咧嘴，吐掉嘴里的碎纸渣。
“行啊，越拦我，越说明我没找错地方。”
身体继续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空气摩擦点燃了衣角，火苗顺着外卖服往上爬。他不去拍，反而迎着风张开双臂。
最后一句说得轻，却像钉子一样砸进混沌：
“九儿，你喊的亲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