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污染的噩耗让营地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椰子和植物茎干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水分,连维持日常消耗都捉襟见肘,更别提支撑一个病人的康复了。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沙滩,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焦渴感。
林远将最后一点水分给了张先生和小敏,自己则强忍着喉咙的灼痛。他知道,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我们不能坐等下雨。”林远的声音因为缺水而异常沙哑,他召集了所有人,“上游,是我们目前唯一已知的水源方向。我们必须去,而且要快。”
阿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第一个响应:“我去!总比渴死强!” 地下通道的经历让他对丛林深处心有余悸,但眼前的干渴是更直接的威胁。
凯拉却显得异常谨慎。她指着自己绘制的草图,上面标注了小溪和推测的地下设施大致范围:“根据地图和污染迹象,污染源很可能来自设施的下游排水或渗漏。向上游走,理论上是对的。但是,”她加重了语气,“我们无法确定污染的范围有多大。如果整个地下水系都受到了影响呢?而且,上游更靠近设施的核心区域,遭遇其他未知风险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她的分析冷静而残酷,点明了行动背后的巨大不确定性。
小敏紧紧抱着双膝,看着昏睡的张先生,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没有水,张先生会死的……我们也会……”
林远点了点头,凯拉的担忧他完全明白。但正如小敏所说,他们没有选择。“所以我们不能盲目。”他看向凯拉,“我们需要制定一个侦察计划,而不是全员冒险。目标明确:沿溪流向上,寻找干净的水源,同时尽可能观察沿途情况,评估风险。一旦找到可取水的地点,或者发现无法逾越的危险,立刻返回。”
他做出了具体部署:“这次我和凯拉去。凯拉对植物和环境变化更敏感,能帮助判断水质和潜在危险。阿伦,你体力好,留下来保护营地和张先生,同时负责尝试搭建更有效的雨水收集装置,以防万一。小敏继续负责照顾张先生。”
这个安排考虑了专业分工。阿伦虽然有些不愿留守,但听到“保护营地”的责任,还是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林远和凯拉立刻准备出发。他们清空了背包,只带上必要的工具——林远的多功能刀、几支火把、一些绳索,以及所有空的水壶。凯拉则带上了她的笔记本和笔。
两人沿着熟悉的小径再次进入丛林,很快找到了那条溪流。与下游河口死气沉沉的景象不同,这里的植被依旧茂盛,溪水潺潺,看起来清澈见底。但他们不敢大意,凯拉仔细检查着溪边的植物,特别是苔藓和蕨类的生长状况,并蹲下身,仔细观察水流的清澈度和是否有油膜或异味。
起初的一段路,似乎一切正常。溪水看起来没有问题,周围的昆虫和鸟鸣也显得很有生机。这让他们稍稍安心。
但随着他们不断向上游跋涉,地势逐渐升高,丛林也变得更加幽深。凯拉率先注意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溪流中开始出现一些异常颜色的岩石,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锈迹斑斑的沉积物。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化学试剂气味,似乎也变得隐约可辨。
“看那里。”林远突然指着前方溪流的一个拐弯处。河滩上,散落着一些明显是人工制品的碎片——扭曲的金属条、破碎的陶瓷绝缘体,甚至还有一小片锈蚀的、印着德文字母的金属板。
他们小心地靠近。这些残骸半埋在泥沙中,显然已经被冲刷了很久。凯拉捡起那块金属板,擦去泥土,辨认着模糊的字迹:“……Vorsicht! … hochspannung! (小心!高压电!)”
这些是来自地下设施的废弃物!他们正在接近源头。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们。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尽管有这些废弃物,这段溪流的水质看起来依然清澈,岸边的植物生长也似乎未受太大影响。
“也许……污染主要集中在排水口附近,或者有某种局部的过滤?”凯拉推测道,但语气并不肯定,“我们需要再往上走一段,找一个远离这些废弃物的地方取水。”
林远同意。他们绕过废弃物堆积的河滩,继续向上游前进,心情比刚才更加沉重和警惕。每一步,都仿佛在靠近一个巨大而危险的伤口。他们不仅要找到水,更要判断这水是否是致命的毒药。而这条生命的溪流,此刻却成了通往危险核心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