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将四人紧紧包裹。峡谷深处的夜晚,寒冷湿重,远超山巅。那诡异的、汩汩的水声似乎无处不在,时远时近,粘稠得搅动着人的神经。阿伦在昏睡中不时因伤痛而抽搐,小敏紧紧挨着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一丝寒意,耳朵却警惕地竖着,捕捉着浓雾中任何细微的响动。林远持刀坐在最外侧,如同一尊石像,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他极度的警觉。凯拉将黑石圆盘贴身收藏,那冰凉的触感反而让她保持着一线清明,脑海里不断回闪着星图、壁画、以及那个“花瓣漩涡”符号。
时间在死寂和粘稠的水声中缓慢流逝。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直凝神倾听的林远忽然极轻地“嘘”了一声。所有人都瞬间绷紧了身体。
“声音……变了。”林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入了雾气中。
几人屏息凝神。果然,那持续了整夜的、单调的汩汩声,似乎夹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但频率不同的……像是某种东西在湿滑表面拖行的细微摩擦声!这声音并非来自脚下的深渊,而是来自他们侧前方的浓雾深处!
“有东西……在雾里移动。”小敏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阿伦的衣角。
阿伦也被惊醒,忍着痛楚,用未受伤的手摸到了身边的短刀,眼神锐利起来:“妈的,终于来了吗?装神弄鬼!”
“别动,别出声。”林远制止了阿伦可能的冲动,示意大家保持绝对静止。他缓缓调整姿势,如同准备扑击的猎豹,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拖行的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仿佛移动者也在谨慎地探查。过了许久,声音似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迷雾的另一端,并未靠近他们藏身的石凹。
直到天色微明,浓雾稍微变淡了一些,那令人不安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峡谷重新被那种死寂般的汩汩水声主宰。四人这才松了口气,但背脊已被冷汗浸湿。
“不是冲我们来的。”林远缓缓收刀,但眉头锁得更紧,“但这更糟……说明这雾里,有我们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在活动。”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雾霭,将周围染成一片灰白。能见度依旧很低,但已能勉强看清数步内的景物。他们所在的“路”,是一条狭窄的、布满碎石和湿滑苔藓的天然岩脊,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被浓雾笼罩的峡谷。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凯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手脚,拿出那块鞣制软皮地图,“按照石板图的指向,我们应该沿着这条岩脊继续向西北。那个‘花瓣漩涡’的标记,应该就在这个方向峡谷的尽头。”
简单的进食和饮水后(干粮已所剩无几),队伍再次出发。林远依旧用长棍探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岩脊湿滑异常,时而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时而需要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阿伦的伤势严重拖慢了速度,每一次手臂的用力都让他冷汗直流,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行进约莫一个时辰后,走在前面的林远突然停下,蹲下身,用棍子拨开一丛湿漉漉的苔藓。
“有发现?”凯拉立刻上前。
苔藓下,岩石表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平滑,上面刻着几个熟悉的符号——正是他们在山巅石柱上见过的、代表星辰的凹点图案,但排列方式更为简洁。而在这些符号旁边,还有一个清晰的箭头,指向岩脊前方!
“是指路标记!”凯拉的声音带着兴奋,“古族果然在这里留下了指引!”
这个发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他们继续前行,果然在不远处的岩壁上又发现了类似的标记。这些标记时断时续,但总在岔路或难以辨认方向的地方出现,精准地引导着他们深入峡谷。
随着不断深入,峡谷两侧的岩壁逐渐靠拢,地势也开始向下倾斜。那汩汩的水声变得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也愈发浓重,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光线更加昏暗,仿佛黄昏提前降临。
“我们……是不是在往下走?”小敏不安地问,她感觉脚下的路坡度明显。
“嗯,”林远点头,神情凝重,“峡谷在收窄,我们在向地底深处走。”
终于,在穿过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隘口后,眼前景象豁然一变!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被雾气笼罩的地下空洞。正前方,峡谷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湿漉漉的岩壁。岩壁下方,是一个宽阔幽暗的水潭,那持续不断的汩汩水声,正是从潭水深处传来!而潭水对面,岩壁之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拱形洞口!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拱形洞口的正上方,岩壁被雕刻成一个巨大的、与黑石圆盘背面图案几乎一模一样的“花瓣漩涡”符号!虽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水渍,但那独特的漩涡形态依然清晰可辨!而且,在那符号的中心位置,似乎有一个圆形的、颜色略深的凹陷!
“就是那里!”凯拉激动得声音发颤,她掏出怀中的黑石圆盘,对着远处的符号比划着,“那个凹陷!大小和圆盘完全一样!”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火炬,灼烧着每个人的心脏。历经千辛万苦,穿越重重险阻,他们终于找到了地图上标记的终点!
然而,望着那幽深的水潭,听着那从潭底传来的、粘稠而陌生的水声,再看看那高悬在洞窟上方、需要渡过深潭才能触及的漩涡符号,四人刚刚燃起的兴奋,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期待与恐惧的情绪所取代。
这幽暗的潭水之下,藏着什么?那洞窟之中,是通往希望的新生之路,还是另一个被时光遗忘的、更加危险的秘密?
林远深吸一口带着腥甜水汽的空气,目光坚定地望向那幽深的洞口:“准备渡潭。”